第一章 逢春歸
“砰!”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撞門聲,擾了這一間雅堂的清凈。
一雙清澈見底,皎皎若明月的眼睛微微揚起,匆匆掃了一眼闖入堂內(nèi)的婢子,未點朱砂的紅唇輕啟,道,“何事如此驚慌?”
“回少夫人,是…是小侯爺回府了?!辨九钡拇烬X不清,臉漲的通紅,說的話卻似驚雷一般響亮。
“你說誰?”點賬冊的朱砂筆頓了頓,江馥甯的睫毛不住的顫動,卻還是穩(wěn)住了心神,復(fù)問道,“你說誰回府了。”
“是小侯爺,回府了,奴瞧得真真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沒少的回府了!少夫人,你可終于等到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見她還在發(fā)愣,陪嫁丫鬟海棠再顧不得禮法,忙將她硬生生的拽起來道,“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回來了,少夫人再不去瞧,可就晚了!”
被生拉硬拽,身上本就素白的衣裳才走幾步就扯得舊了,一向注重儀表的她,此刻卻半點顧不得了。
她微微揚著頭,兩年來從未落下的淚盈滿了眼眶,皎皎漣漣。
她記憶中的他,高頭大馬,一身勁裝,少年將軍為她采下耳畔紅花,一句“等我?!?p> 她就這樣在這枯燥的侯府一坐兩年。
前廳里早就熙熙攘攘,聞訊而來的人擠了滿院,江馥甯就站在他背對的地方,看著他熟悉的肩膀,擦去了眼角的淚花,笑意盈滿臉龐,整個人如同熱烈綻放的玫瑰,生生艷麗了起來,她在他背后喚道,“亦辰哥,你終于回來了?!?p> 一句話,跨越兩年,落在他的耳畔,許亦辰僵了僵,卻沒有立刻回聲,反而是一個俏皮的少女一身紅裝如璧人一般從他身后竄到了跟前,道,“亦辰,她是誰,你原家的妹妹嗎?”
她很可愛,圓圓的臉龐配上小小的梨渦,一笑起來,整個臉都燦爛了,但此刻她的樣子落在江馥甯的眼里,卻刺的眼疼。
江馥甯僵著一張臉,才能保持住微笑,淺道,“我是她夫人,江馥甯?!?p> 她不知道,為何看著這樣的一張臉,她急著宣誓主權(quán)。
“喂,大木頭,你可沒說你家里還有這勞舍子的鶯鶯燕燕,我可警告你,現(xiàn)在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否則……”
她的話沒說完,整個人已經(jīng)被扯進了許亦辰的胸懷,他道,“這只是我的一個妹妹……笑笑,我答應(yīng)你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自然是不敢忘記的。”
隨著冉笑笑越來越甜的笑容,江馥甯整個人都僵直了。
兩年前,她抱著一只公雞,從紅妝換成素縞,從江府執(zhí)意嫁入許家,她抱著一個牌位,夜夜枯坐,一等就是兩年。
如今,
“只是妹妹?”她不確定的再開口,臉早已慘白,配上一身發(fā)皺的素衣,看著尤為可憐。
“…是……我對不起你。”許亦辰生硬道,“我也未曾料到,你當(dāng)真會嫁入我家,成了……我名份上的夫人?!?p> “呵?!彼桓蚁嘈诺膿P起眼睛,一字一頓道,“所以呢?”
“自請下堂嗎?”
她的話落下,整個院子靜的連一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聽的見。
許亦辰遲遲不答,反而冉笑笑竄出了頭,道,“也未嘗不可,你放心,到時候我一定給你安排相親,也就是現(xiàn)在說的說媒,到時候一定幫你這個妹子另尋良家!”
“放肆,我寧遠侯府何曾有你這丫頭說話的地方?”
一個老夫人拄著梨木拐杖,在眾人的攙扶下走到了院中,經(jīng)歷數(shù)年風(fēng)霜的眼睛只掃了冉笑笑一眼,便將她瞪了回去。
“母親。”許亦辰看見來人,快步上前,跪道,“孩兒回來了?!?p> 老夫人明明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發(fā)黃的眼眶帶著微微的紅,卻還是高高舉起梨木杖,狠狠的落下,砸在許亦辰的背上。
“誒,你這人好沒道理,兒子好不容易撿了命回來,哪有你這樣二話不說先棍棒伺候的?”
老夫人的棍棒卻沒有停,反而落下的更重,蒼老的面容卻透出當(dāng)家主母的威嚴,道,“這里到底是我寧遠侯府,還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也別在這里站著看笑話了,老身遣人送你回去。”
“誒,我不是什么哪府的姑娘,我來自塞北,你家的兒子就是我救的……”
不等她說完,老夫人起身道,“原來是恩公,救下我兒,有勞了,可不能怠慢,免得他日落人話柄,馥甯,西廂房的院子還空著,你著人安排她住下,也算是全了你我的情宜。”
“是,母親?!苯ュ高@才從剛才的話下緩了神。
她到底,還是侯府的少夫人。
許亦辰還想說什么,卻被老夫人攔住,道,“少侯爺歸來,還不快將衣服被氌準備妥當(dāng),難道要老身看著你們才做嗎?”
“小的不敢,多嘴問一句,是放在舊書房嗎?”
“怎得,你連主家的顏面都看不見嗎?既然小侯爺歸來了,自當(dāng)與少夫人合房,另外著人將這些素色的緞子都扯了,換上朱紅的,喜慶點?!?p> 江馥甯自然聽懂了婆母的意思,一張臉微微有些泛紅。
老夫人見狀扶住她的手,道,“我許家的門楣,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踏得的?!?p> 這話說的,就是生生打冉笑笑的臉了,她忽然一鬧,道,“亦辰,這就是你和我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別了塞北和你來了這里,你們就這樣對我?你可別忘了,你答應(yīng)過我……”
她好似要說出來什么,卻被許亦辰堵住了嘴,道,“且安心住下,放心,我與她……”
“只是兄妹之情?!?p> “最好是!”冉笑笑這才罷休,淺淺的梨渦復(fù)又揚起,道。
一句兄妹之情,扯開了所有的遮羞布,江馥甯反而覺得自己冷的狠,哪怕如今是暖春,寒意都滲在心底。
她的心頭,回想起曾經(jīng)他的鮮艷容顏,“等我!”
一句等我,她生生等了兩年,卻等來這樣一個結(jié)果。
可悲可笑可嘆。
這一夜,紅綢滿堂,卻比白鍛更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