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擁堵。
喬源拿了根雪茄,似很有紳士派頭地問:“不介意?”
顧曼青一怔,慌忙搖了搖頭。
喬源便笑著,點了雪茄,嘴角帶著笑看著她。
顧曼青有些著慌,只覺自己這些微末道行,該都是被她看穿了。
“為什么和孫民離婚了呢?”
“他……賭?!鳖櫬嘁е?,似覺得赧然來,幾乎是在齒縫里擠出這話來。
“孫民雖然敗了老爺子的家業(yè),可還是有些家底的?!?p> 他竟是十分熟稔。
顧曼青心頭兒一跳,沒想著這事她瞞著家人,就連母親也沒道出,不料竟會被個陌生人看穿。
當下,顧曼青咬著唇,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說道:“可是離婚時他說他已經(jīng)破產(chǎn),不讓我一起背著債務(wù)已是對我和孩子的仁慈,這半年多來更是一分錢也勿給的?!?p> 喬源似是被她愚蠢的樣子逗笑了,“他這般說,你便這般信?也不找律師與他打這官司?”
聽得喬源這般說,顧曼青眼里蒙著水霧,“喬先生,我不過讀了幾年書,高中畢業(yè)就結(jié)婚,不過是個無知婦孺罷了,離婚時孫民和我說他已經(jīng)破產(chǎn),只留下一堆子賭債,我就不知道怎么跟他要錢……也沒人肯幫我打官司,我更付不起律師費……”
顧曼青說著便又要落淚,又似怕淚水沾在價值不菲的皮墊上,立刻拿起他與我的帕子,嗚咽了兩聲,才小心翼翼收起來——雖是虛情假意,可也有太多委屈藏在心底。
喬源送她到醫(yī)院。
這是家福利醫(yī)院,已有近百年歷史,路面已經(jīng)斑駁,青苔爬滿大理石,條件簡陋,但因是福利醫(yī)院,自是人流聳動,擠得水泄不通,護理人手不夠,疲憊不堪,空氣中便彌漫著夾雜著藥水、魚腥和泥土各種難以描述的味道,夾雜著各種呵斥和爭吵聲。
雖然皆是魚貫而入的人,顧曼青卻仍是小心翼翼躲著醫(yī)生查房,見左右無人,才溜到病房。
顧曼青3歲的兒子孫昊正躺在病床間睡著,小小的臉只有她的巴掌大,青灰色,皺巴巴地擠成一團。
顧曼青一見兒子,不由牽動心腸,坐他身邊,握著手,不斷垂淚。
雖然她離婚時已有籌劃,藏了不少私房錢在身邊,也料定若娘家也不待見自己,自己能租間小小屋子,供養(yǎng)一雙兒女。
只是她到底還是在溫室里太久,不知這風雨欲來,外頭鈔票漲了多少,今兒能租十六鋪一間房,明兒就只能到松江鄉(xiāng)下找屋子。
而孫昊突如其來的病更是擊垮了她。
那會兒孫昊臉色泛黃,開始嘔吐,顧曼青原以為他是跟著我吃不好穿不暖造成的,直到看他瘦成骷髏似的,她才慌了神。送到醫(yī)院,竟是心漏之病。
顧曼青把孩子放在這福利醫(yī)院,卻也知道不是長久之計,這般不過是讓孩子等死,故而千方百計將喬源帶來,不過是想著對他這些有錢人來說活,該是樂意給些錢做慈善的。
當下,顧曼青提著面包,面有難堪地看著喬源,說道:“喬先生,我手頭沒有錢,只能把孩子放在這個醫(yī)院??删退闶沁@樣,我也有好幾個月沒交護理費了……”
喬源還未說話,孫昊倒是醒了過來。
“小昊,這是媽早上從教會拿回來的蛋糕,你嘗嘗?”
孫昊已是餓了許久,嘴巴沾著蛋糕就是狼吞虎咽,可是猛吃了幾口又干嘔起來,骨矛請連忙伸出雙手捧著,望著孫昊,眼睛里只流溢著憐愛和傷感。
顧曼青剛起身準備去浣手,就有護士攔著她的去路,橫眉豎眼,“你是3號病床的家屬?你護理費已經(jīng)欠了三期!今日你就必須把他帶走!”
顧曼青又是窘迫又是著急,眼淚在眼眶里滾來滾去,一顆顆掉落下來,哀求道:“能不能再寬限些時日……”
顧曼青背對著喬源,可她心說:她當著他面既表現(xiàn)出自己處境凄慘,而和孩子又這般堪憐,他與其將錢給教會的陌生人,難道不是該給自己么?他既是個紳士,就更應(yīng)該照顧婦孺兒童才是。
果然,那護士罵得越兇;喬源在她身邊,見對方疾言厲色,便臉色不豫地說道:“賬單給我,我替這位女士交了。如此醫(yī)者,在這兒就是等死,我已經(jīng)電話在私立醫(yī)院給他登記信息,待會兒就讓他轉(zhuǎn)院?!?p> 此時此刻,干顧曼青還能與他說什么呢?只能表現(xiàn)出感激涕零。
喬源替顧曼青辦妥了孫昊的轉(zhuǎn)院,并預(yù)付了一年的費用。
顧曼青瞧著孫昊臉色好轉(zhuǎn),一顆心才放了下來,面對喬源,便做出早預(yù)想好的手足無措的樣子,面紅耳赤地說道:“喬先生,謝謝你。但我一時三刻該是還不了你錢……”
她想,作為一個紳士,他這時應(yīng)該寬慰他夫人的好友,并且表示這些錢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不過是他對友人的資助。
雖然她可恥地利用了一個男士對弱女子的同情,可他既是自己好友的丈夫,自也不好意思說出逾越的話來。
未料喬源就在那人流肆虐的醫(yī)院,瞧著顧曼青,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還不了錢,那不如肉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