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月。
很快,夜雨如潑。
一行人急急忙忙回雅拉府,半路被淋了個透。
主子們狼狽不堪,奴隸們狼狽得沒了人樣,還要顧忌著主子心情不好而被懲罰。
金增喊了一路,被暴雨淋得哇呀亂叫,回到房間便開始發(fā)燒,一邊呻吟一邊說胡話。
電閃雷鳴,腳步聲比雨點(diǎn)子還亂。
大少爺金增的胳膊在棕熊肚子里,取不回來了,那棕熊也跑了。
平巴阿使在金增床前又跳又唱。
曲培阿巫不跳,排出一堆瓶瓶罐罐,給創(chuàng)面止血上藥。
“卓桑的胳膊!”
“卓桑來了!”
“阿媽啦卓桑的鬼魂來了!”
“卓桑的鬼魂跟我討胳膊咧,阿媽啦我怕呀!”
“阿媽啦卓桑的鬼魂要喝鹿血酒,給他拿啦!”
金增臉色發(fā)白,嘴唇干裂,沒有一點(diǎn)血色,說著胡話,時而因為疼痛皺緊眉頭。
“輕點(diǎn)啊,阿巫!”大太太心疼得揪起來似的,不斷給兒子擦汗。
“大少爺今生應(yīng)該很順?biāo)斓??!鼻喟⑽纵p嘆,“可惜天道輪回,神明看見了一切?!?p> “阿巫什么意思?”雷電打來,照亮大太太慘白的臉。
“老爺來了——”
管家羅杰推門,仁欽老爺探進(jìn)頭來,皺了皺眉。
大太太哭出聲來,很想要個倚靠:“老爺,老爺……”
“你好好陪著兒子吧?!比蕷J老爺縮回腦袋,去了一樓。
平巴阿使跳完下樓。
后院天井,衣不蔽體的烏朵跪在雨中。
“老爺饒命啊——饒命——”
幾個奴隸舉著火把,行刑人將一只巨大的石帽蓋在烏朵頭上。
烏朵掙扎尖叫,被狠狠按住。
行刑人抱來石頭,用石頭一下一下地砸石帽。
每砸一下,烏朵的眼球便突出來一些。
烏朵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渾身顫抖起來。
行刑人丟了石頭,刀子一旋,兩顆眼珠子一前一后跳到地上。
“啊——”烏朵血流滿面,兩只窟窿還在淙淙流血。
“吵著主子們,你的舌頭也別想要了?!毙行倘藖G下烏朵,踩住烏朵的眼珠子,碾碎。
平巴阿使進(jìn)入廳堂時,仁欽老爺正嘆氣,“不中用了?!?p> 管家羅杰跟著嘆氣:“好端端的,林子里怎么有棕熊”
“烏朵那丫頭也真是的,竟然撇下大少爺自己躲一邊去了。”
平巴阿使席地而坐,將一袋指骨倒出來,一陣搗鼓,“老爺,大少爺身上有魔鬼的氣息,正是魔鬼的氣息才引來了棕熊?!?p> “老爺,大少爺命里沒有這一遭啊?!?p> 仁欽老爺扶額,“什么意思?”
“老爺想想,大少爺遇害前碰過什么人?”
“妲娜?!比蕷J老爺脫口而出:“她身體里封印著魔鬼。”
“老爺說得沒錯,而且老爺想想,妲娜的大哥是怎么死的?”
……
仁欽老爺和平巴阿使上樓。
上完藥金增暈死過去,大太太坐在床頭,時不時用勺子沾水濕潤兒子干裂的嘴唇。見仁欽老爺進(jìn)來怨恨地睨了他一眼。
之前仁欽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兒子就走的態(tài)度與行為讓她很生氣,兒子熊口逃生,當(dāng)阿爸的竟然嫌惡兒子的傷勢。
“妲娜留不得!”平巴阿使提議燒死妲娜。
“不可?!鼻喟⑽撞煌?。
“燒死妲娜容易,魔鬼出來猖獗害人就沒法子了?!?p> 大太太急得眼紅,“殺不得,燒不得,留魔鬼在府里不是要我兒子的命么!
“轟隆——”
驚雷炸開的一瞬,武子期與妲娜看見對方明亮的臉。
武子期倒吸一口涼氣,只因他看見妲娜捧著一截斷臂,干巴巴、黑黢黢的斷臂,用帕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擦著。
嚇了他好大一跳,“誰的胳膊?哪里來的?”
驚雷滾滾,妲娜的臉在閃電的映照下明明滅滅,眸光灼灼,似跳躍的火焰?!肮芗椅构返模瑑龅锰?,狗不吃,我撿回來了。”
武子期:???
“你撿這做什么?怪嚇人的?!蔽渥悠谙肫疰瘸蔀樗膛哪翘?,烏朵抱著自己的東西跑了,說妲娜在枕頭下藏了根生羊腿。
原來不是生羊腿,是人的胳膊。
“他們說這是我大哥的胳膊?!?p> 烏朵的話回蕩在武子期耳邊:妲娜的大哥呀原本是雅拉高原第一勇士,代表雅拉高原去過薩格爾節(jié),還贏了南迦高原的騎射。而今就剩半只胳膊了,還喂了狗哈哈!
怕嚇著武先生,妲娜翻出一只空箱子,“武先生用么?”
武子期搖頭。
妲娜便將胳膊裝進(jìn)箱子里,將箱子藏到床下,“先生別怕?!?p> 武子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將門推開一條小縫。
“烏朵還沒回來?!?p> 他有些擔(dān)心那姑娘了。
“先生別等了?!辨却蛄藗€哈欠,躺在小床上,給自己蓋好被子。
“烏朵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