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草原，牦牛簇簇，肥羊團(tuán)團(tuán)。
老貢從起床開始，宰了一上午的牛羊，一趟又一趟地背去溪邊洗，晌午時燉上。大小火交替著燉，一直燉到傍晚。
武先生昨晚交代他的任務(wù)完成了。
還閑不住，院子里太陽烈時，便坐在火堆后揉羊皮、牛皮。外面太陽陰了，便拿起笤帚，撲哧撲哧地打掃院子。
妲娜今天帶她的小師弟小師妹們?nèi)チ送顖?，全交給武先生。
小娃娃太多，嘰嘰喳喳，吵得她頭疼，還會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武子期領(lǐng)著一群娃娃，看勇士們練習(xí)他自創(chuàng)的陣法，不由得驕傲道：“瞧，男子漢大丈夫當(dāng)如是！”
小娃娃們滿臉崇拜，一個沒拉扯住，便躥進(jìn)了陣法中，繞到勇士們的身后。
“先生說得對，男子漢，大屁股，強噶阿叔的屁股真的很大！”
“察察頭人的屁股更大咧！”
“誰都沒有扎西大叔的屁股大！扎西大叔的屁股比牦牛屁股還大！”
“反正達(dá)瓦哥哥的屁股最小！”
“反正白瑪哥哥的屁股最最最??！
……
達(dá)瓦：……
白瑪：……
一群勇士愣是被莫名其妙躥進(jìn)來的小娃娃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察察頭人：武先生怎么教的嘛！
妲娜牽著花大水姐姐，和小姐妹一起坐在一處陰涼壩里。
卓瑪忙著磨綠糊糊，因為有心事，磨破了手。
達(dá)嘉：“愁什么？你阿爸阿媽一定會給你挑一個最好的漢子！”
卓瑪去年就滿了十六，早該議親了，媒婆上門幾回，說了幾個男人，她都不滿意。她不點頭，阿爸阿媽和奶奶也不強迫，眨眼，就拖了一年。
達(dá)嘉心思細(xì)膩，知道卓瑪為什么不點頭，但阿媽說過強扭的瓜不甜，她也無能為力。
妲娜：“卓瑪不嫁給達(dá)瓦??？”
“難道達(dá)瓦摘的花不是你喜歡的？”
達(dá)嘉摸到一絲轉(zhuǎn)機(jī)，驚喜道：“花？我哥送你花啦！”
卓瑪?shù)皖^，還是很失落：“不是，沒有，怎么說呢，唉！”
傍晚，武子期請大家喝酒吃肉，吃好了喝好了，他有大事要說。
院子小，人多。
索性都坐到院子外吃，反正草原很大，再多人都坐得下。
老貢有先見之明，早早清理了一大片的牛屎羊糞，方便人坐。
女人們幫著盛湯，男人們分肉，男女搭配，很快每個人都分到了湯和肉。
足足燉了一個下午的牛羊肉，只放了鹽，燉出來是很純粹的牛羊肉香，不柴不膩，湯很鮮。
每個人都分到一坨綠糊糊，蘸肉吃，很香。
妲娜抱著很長一條牦牛肉干，一邊啃，一邊清點人數(shù)。
“察察頭人他們怎么還沒到？”
武子期尋了尋，果然沒到?！跋挛邕€問我‘防患于未然’是什么意思來著，這會子去哪兒了？”
“奇怪?！?p> “貢叔，留點肉肉！”
夜深了，大家早已吃完了，留的肉也涼了，人還沒回來。
幾個勇士又去察察部落看情況，還是一樣的回答：“他們就沒回去?！?p> 武子期一定要等到人齊了再宣布大事，便打發(fā)大家唱歌、摔跤。
“哼哼哼！”
“嘿嘿嘿！”
“哈哈哈！”
只聽一陣雄渾歡快的笑聲傳來，察察頭人領(lǐng)著察察部落勇士樂呵呵歸來。
察察頭人臉上油光光的，頭發(fā)和胡子都炸開了，嘴巴快咧到耳根，兩頰鼓鼓的。
勇士們看起來有點疲憊，但都很快樂。有人身上掛了彩，毫不在意地笑著。
武子期看他們一副打完群架并且打贏了的模樣，連忙問道：“你們做什么了？”
勇士們相視一笑，甚是驕傲。
“我們拿下了尼瑪部落！”
武子期：“偷襲？”
察察頭人：“仁欽老爺不也偷襲我們??？先生別說我們不講武德?！?p> 武子期笑，他也有這個打算，并且今晚要宣布的大事便是這個。
尼瑪頭人投靠仁欽老爺，尼瑪部落又是雅拉高原九大部落里比較接近雅拉府的部落，于情于理，都該拿他練練手。
至于偷襲，兵不厭詐，偷襲又算得了什么呢？
妲娜正色道：“察察大叔不該擅自行動。”
察察頭人嘿嘿一笑：“我們可是問過武先生才行動的?！?p> 武子期：？？？
“先生不記得了，下午的時候，‘防患于未然’？”
武子期挑眉，原來他們問他‘防患于未然’的意思是為了這個，但他也沒要他們馬上攻下尼瑪部落啊。
也許，漢文實在博大精深。也許，他的西原語也沒有他想象中精通，一番解釋竟然解釋成了這般模樣。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妲娜再次強調(diào)了一番軍紀(jì)當(dāng)如山，然后關(guān)心起勝利歸來的察察勇士們。
“兄弟們可有負(fù)傷？”
“都是皮外小傷，神女不曉得，我們才進(jìn)壩子，他們自己就打起來了?！?p> “動手的那撥帶上財物，說要投奔神女。既然要投奔神女，就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就幫了一把，幫他們就是幫自己?！?p> 西原人都知道，前不久的浴神節(jié)需要大量奴隸、百姓做人牲。雅拉高原人都知道，八大部落都反了，浴神節(jié)所需的大量人牲只能在唯一忠誠的尼瑪部落里挑。
尼瑪頭人自然不必憂愁，愁的是無權(quán)無勢的部落百姓。
可憐尼瑪部落的百姓才獻(xiàn)上大量人牲，還沒從失去親人朋友的悲痛中走出，馬上要來的夏祭又要從他們中挑選人牲。
尼瑪頭人自然不必憂愁，無權(quán)無勢的部落百姓更愁了。
尤其想到造反的八大部落跟著野生神女，誰都沒有做人牲的風(fēng)險，誰都可以美滋滋地活著。而他們，只能沉默地忍受越來越多的苦難。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當(dāng)王八。
所以，他們爆發(fā)了，在一個尋常的夜晚。
武子期轉(zhuǎn)頭問妲娜：“他們投奔于你，你可收下？”
妲娜點頭：“收的收的?！?p> 武子期思忖片刻，又問察察頭人：“可是真心投奔？”
察察頭人拍拍胸脯：“先生放心，都交給我弟弟分辨去了?！?p> 他弟弟強噶在這種事上栽過跟頭，長了經(jīng)驗，也長了心眼。
其他勇士們聽聞察察部落干了這么一件大事，簇?fù)碇鴦倮麣w來的勇士們坐下，送去酒肉，要他們將情況細(xì)細(xì)說來。
武子期用折扇在妲娜的腦袋上點了一下，笑道：“你曾問我什么叫勝之不武，瞧，這就是勝之不武。”
“人心所歸，惟道與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