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添妝
“你是月姣的貼身婢女，竟敢背叛主子？”
聽到莊雪瀾氣勢赫人的語調(diào)，蘭清全身發(fā)起抖來，哭訴道：
“大小姐誤會了。奴婢是侯府家生子，祖父祖母是被先侯夫人買進府的，并非自幼就跟著三小姐的?！?p> “就算如此，你也不該棄她而去?！?p> 蘭清哭得更凄慘了：
“如果只是我一人，絕不會背主！可是三小姐要讓我七十高齡的祖母、還有不到九歲的小妹也一起去和親?！?p> “三小姐說祖母手藝好，能給她做最愛的湯餅。又說我小妹是美人胚子，以后能幫她籠絡(luò)那些西涼的貴族?！?p> 蘭清的頭磕在車板上，微微紅腫。
“祖母這把年紀(jì)，去了哪還有命在？小妹更是我們?nèi)业膶氊?，父母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怎么能給那些蠻族糟踐！”
“求求大小姐，給奴婢全家一條生路?！?p> 聽到這里，莊雪瀾沉默了。
思慮良久后才開口道：“我可以救你的家人，也能幫你，但是不白幫?！?p> 蘭清急道：“我愿意把命給大小姐！”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人活著才有用。離出發(fā)還有六天時間，這幾天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能拿出來和我交換的。想清楚后來找銀月，別讓你家小姐知道你我私下見過面?！?p> “是?！碧m清感恩戴德。
說話間，國公府到了。
一個身穿紫色富貴團花暗紋、滿頭珠翠的貴婦人親自在門口迎接。
她身邊還站著渾身叮當(dāng)作響的莊月姣，正纏著婦人不放。
“嬸娘！我們進去吧，有什么好等的，飯菜都要涼了?！?p> 國公夫人祁氏面露不耐。
要是早一點知道入宮換了人選，她才不會邀請莊月姣。
一個和親郡主，以后隔著十萬八千里，又是貧瘠苦寒之地，有什么好籠絡(luò)的？
倒是這個新晉的貴妃娘娘，今兒必須攀上。
眾所周知，因皇帝敬著糟糠之妻，整個后宮里只有寥寥幾位嬪妃，而且年紀(jì)都不小了，位份最高的一個也不過是昭儀。
梁皇后身體不好，早就不愿管事，只是無奈沒有合適的人選。
這莊家大小姐日后得寵、掌六宮之權(quán)是板上釘釘?shù)氖隆?p> 她用力甩開莊月姣，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馬車前，眼睛瞇成縫道：“莊大小姐，有失遠(yuǎn)迎?！?p> 莊月姣只能跺跺腳，自己轉(zhuǎn)身進了院子。
“國公夫人客氣了。”
車廂簾子掀開，露出一張芙蓉面。
膚白若雪，紅唇灑櫻，新描的兩道劍眉斜飛入鬢，把那股子嬌美與英氣揉捏得恰到好處。
莊雪瀾邁步下車，一襲淺碧色云紋宮裝，腰間墜著冰紋鏤空嵌玉腰帶。
布料和款式都不是簇新的，卻被她自身富貴逼人的氣質(zhì)一提，令人驚艷在心，雙眼卻不敢逼視。
“哎喲，真是開了眼界。莊大姑娘平日怎也不出來走動走動，讓我們這些俗人也見識一下什么是天仙下凡！”
國公夫人親熱地拉住她，向主院而去，一路噓寒問暖。
蘭清則躲了一陣才從街角出來，裝作是步行而來的樣子，匆匆進府，站到莊月姣身后。
此時，莊月姣臉色已經(jīng)比鍋底還黑了。
對比前世的眾星捧月，如今沒有幾個人愿意和她搭話，就連平時相熟的幾位官宦小姐也只圍在堂姐身邊。
哼，這些目光短淺的女人！
她心里罵道。
等坐上女王之位，她一定要帶著西涼鐵蹄踏平京城，讓這些賤人都嘗嘗苦頭！
不過一想到，未來這些世家貴女因與寧遠(yuǎn)侯府交好，都被王若萱狠狠整治了一番，莊月姣便又彎了嘴角。
“莊月姣，你瘋了嗎？穿的都是些什么？”
驃騎將軍的親妹妹黃慶蓉斜著眼睛打量她半晌，大聲詢問，引來眾人側(cè)目。
主廳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
莊月姣攤開雙手轉(zhuǎn)了一圈，得意道：
“這是西域的衣裙，用純金打造的。你們羨慕嗎，是不是很別致？”
莊雪瀾正應(yīng)付得口干舌燥，此時終于得了空子。
她端起桌上的香茶細(xì)細(xì)品茗，心想還算是有人識貨，不枉費來看這場大戲。
黃慶蓉捂著嘴大笑起來。
“還羨慕？哈哈哈哈哈，你這蠢的，笑死我了！”
莊月姣怒了，“你才蠢，這是我哥哥重金購置的！”
“你哥哥是去西市酒樓買的吧？”
黃慶蓉已經(jīng)笑得快岔氣了：“我隨軍去邊塞巡營時見過，這種衣衫都是酒樓里的舞姬穿的?！?p> “邊塞酒樓里的舞姬，你知道是什么嗎？”
“就是妓女，哈哈哈，瞧把你驕傲的！”
話音一落，在場的夫人貴女們皆忍俊不禁，又覺得笑出來有辱身份，個個把臉憋得脹紅，場面滑稽極了。
“你！你在那胡說些什么！”
莊月姣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仿佛回到了前世被作成人彘、供獵奇賞玩的日子。
她又開始瘋狂原地打轉(zhuǎn)，卻被滿身批掛的珠鏈、絲絳和鈴鐺絆倒在地，像一只被團絲線困住的滑稽野貓。
“我以后一定，一定！一定帶兵來殺了你！”
“還有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眾人都嚇呆住了。
女眷之間磕磕絆絆是常事，互相使壞、陰陽怪氣，至多不過扯扯頭花，用人性命威脅的還是頭一次見。
況且這位可是未來的西涼王后??！
她說的兵，是什么兵？
莊月姣沒想到，這番話很快就被傳進了宮里。
梁皇后被氣得哆嗦。
和親的嫁妝自然一減再減，連該有的都被劃拉走了不少。
見鬧成這樣，蘭清和桂芷才慌忙醒過神來。
兩人使出吃奶得的勁，將莊月姣半扛在肩上，生拉硬拽拖出國公府，塞進了馬車。
莊雪瀾放下茶碗，適時緩和道：
“我妹妹自幼嬌養(yǎng)，自尊心強，我替她賠個不是。今日是國公夫人的一番美意，不可辜負(fù)，不如我們繼續(xù)賞景飲茶？”
在場都不是普通人，一個個露出假笑，繼續(xù)之前的攀談，仿佛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而左相家的一對雙胞胎孫女年紀(jì)尚小，湊在一處嚼舌根。
“聽說那莊月姣從小是長在京郊祖宅里的，她爹走運繼承了爵位，七八歲時才搬進京城的?！?p> “那就是奶母說的鄉(xiāng)巴佬？還好，以前和她不熟?！?p> “她那人還真是可怕！”
黃慶蓉沖著莊雪瀾微微一笑，嬌聲道：
“今日一見，雪瀾姐姐果然是公主之后，氣度不凡，讓人望塵莫及?！?p> “我哥哥近日繳獲了一株寶石青銅樹，與精美異常的永芳殿正相配，想送給未來的貴妃娘娘做添妝?！?p> 說話間，她拍了拍手。
七八名下人抬著一顆金碧輝煌的樹木進來。
青銅樹枝泛著幽光，葉片墜滿了各色水晶寶石，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xiàn)出瑰麗的奇景，滿室生輝。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取出準(zhǔn)備好的添妝。
赤金打造鑲嵌夜明珠的步搖、最純凈的藍(lán)寶石頭面、各種緙絲蜀繡錦緞，可都無法與那棵寶石樹相提并論。
這些東西前世都進了莊月姣的口袋。
莊雪瀾盯著樹，覺得無比眼熟。
好像是……
前世那個不死族部落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