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含念再次從夢中驚醒。
他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多少次做這種沒頭沒尾的噩夢了。
那深不見底的幽暗就像要困住自己一般,任憑自己怎么逃離,都不過是在其中無用地掙扎。
它可以是面目猙獰的惡鬼,它可以是面貌丑陋的兇獸,它可以是從天而降的滾石,它可以是洶涌異常的洪水……但是無論自己怎么跑,怎么逃,都只不過是徒勞。
因為他總是在黑暗徹底把自己吞噬的前一秒醒來。
葛含念緩了緩,起床后洗了把臉讓自己恢復狀態(tài),一想到馬上就又要開始緊張地步入課堂,它就需要把精力從對噩夢的心有余悸和不甚理解中轉(zhuǎn)移回來。
今天距離期末考的時間不遠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葛含念覺得或許是自己壓力過大才會做那樣的噩夢。
雖然他在學校里的成績已經(jīng)是名列前茅年級前百班級前十,但他仍然非常謹慎和小心。
那種謹慎和小心已經(jīng)到了一種讓他自己都時而感到呼吸困難的節(jié)奏,就好像在對抗著什么隨時要摧毀自己一般的那種力量。
明明每個人都在踩著自己的影子行進,可就好像葛含念不這么認為,也不想這么行進,他有更與眾不同的想法他不想踩著自己的影子前進。
反而,他只想和自己的影子分離,影子走影子的,自己走自己的,那就好了——他根本不需要把誰踩在腳下,包括自己,因為他并沒有那個想法。
小學時期,葛含念因為學習成績優(yōu)異被暴力對待過。
那群學習差的擰成一團把它堵在角落,對它拳打腳踢發(fā)泄不滿時說的最多的是那句,成績好了不起啊,真把自己當老大了是不是。
葛含念至今依舊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感受。
他抱著頭什么都看不清,卻看到無數(shù)的黑影在自己的身上晃動,而他,無論怎么逃,也始終沒有辦法掙脫出那些晃動的影子。
仿佛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對方的影子,筑成了一道堅實的監(jiān)獄一般的牢籠,那黑色的欄桿,便是他始終出不去的門。
雖然最后那些欺負了他的人也排成一排挨個朝他道了歉,可他還是明顯看出了端倪。
那些“壞孩子”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誠意,他們不過是為了完成大人給他們布置的“任務(wù)”——向那個他們欺負的弱者演繹自己說對不起的誠懇態(tài)度。
他們只是在自我表演,而非真心地感覺到自己有做錯任何事。
那些人的影子在他們道歉時,整齊的更像是監(jiān)獄的欄桿了。
那一聲聲看似飽含誠意的道歉,更像是在不斷地重復他們當初的暴言暴行——成績好有個鳥用,還不是會被成績不好的踩在腳下。
葛含念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影子,和那些家伙的混在一起了,他甚至不知道為什么,害怕地后退了幾步,以分開彼此的影子。
他沒有原諒那些暴力的頑固的人,從來沒有。
但是他又甘愿先把自己困在知識的王座上睥睨著一切。
每次得到表彰,站在講臺上,站在萬眾矚目的地方時,他第一眼看的從來不是臺下。
而是自己的腳下。
葛含念會慶幸每一次自己的影子沒有那樣赤裸地展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又會失望每一次影子都能與自己垂下的目光兩兩相對。
對影子的恐懼和抵抗,似乎就這樣成了葛含念逃不開的人生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