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睜大著一雙剪水秋眸,笑嘻嘻道:“小姐,現(xiàn)在山腳不擠了,你趕緊入山吧!”
許蒹葭搭著小秋的手背落轎,賞了轎夫幾兩碎銀,讓他們可以把轎子抬回去了。
顧平升看著這一幕,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這哪里像是來求仙問道的,實在是太兒戲了!
若這丫頭順利登頂,拜入宗門,他日后的日子,恐怕想舒心都難。
南星劍宗的規(guī)定是,每一屆負責收徒考核的長老,便帶這一批弟子,今年正好輪到了顧平升。
他不斷告訴自己,這性子乖覺的女童,不一定能通過考核的,屆時她再想把星辰劍令拿回去給自己用,就沒門了。
隔得遠,寧扶桑等人都沒有聽見顧平升和許蒹葭說了什么,只是瞧見顧長老似乎收了人家什么東西。
“顧長老他收賄賂,都這么正大光明了嗎?實在是有辱斯文??!”向曉芝一臉痛心疾首。
她對于顧長老,平時一向很推崇,還想著宗門大比后,能拜入他門下就好了。此刻見到顧平升公然受賄,一顆心,頓時碎成了兩半。
寧扶桑覺得無聊,剛想離開,一陣凜然的風雪襲來,她抬手掩面,待風雪停了后,放下手腕,云臺上多了位少年。
少年一襲白衣,與雪等色,腰間懸掛寶色生輝的珠珞,恰如其分地驅散周身寡淡,他臨風莞爾,右手并指輕輕一轉,寶劍就自動飛入劍鞘,嫻熟的御劍之術,讓一眾少女羨艷不已。
但大家到底沒忘了禮數(shù),向少年微微欠身:
“見過沈師兄。”
沈遠汐揚唇一笑,意氣風發(fā):“不用多禮。”
他眸光一轉,看見寧扶桑也在此處,倒是頗感意外,眼里生出幾分盎然興致。
也不知是誰有這么大的本事,竟能將扶桑師妹請來。
戲謔歸戲謔,沈遠汐也犯不著要嘴賤幾句,平白惹人嫌,他收回視線,望向山腳。
“顧長老不是受賄?!鄙蜻h汐嗓音平淡,“他收的是星辰劍令。”
話音剛落,就引得一眾少女眼眸圓睜,齊聲反問:“星辰劍令?”
寧扶桑本來是要走的,聽到這里,微微頓足。
“沈師兄說的可是我們南星劍宗的開山祖師,在建宗之初,送出去的那個星辰劍令?”
“我聽說持星辰劍令的人,可以免試入山?!?p> “上一次星辰劍令現(xiàn)世,還是一百年前呢,沒想到我們如此好運,能親眼目睹星辰劍令的現(xiàn)世?!?p> “許蒹葭才是好運呢,持有一塊星辰劍令,她成為我們師妹,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p> 有少女轉過臉問白青瓷:“青瓷,你和許蒹葭曾是鄰居,以前你有聽過星辰劍令的事嗎?”
白青瓷搖了搖頭。
這星辰劍令也許是許蒹葭去東曜明州所得,也猶未可知,不過這些猜測,說出來又要引起一番討論,白青瓷覺得煩,索性搖頭直接表示自己不知道。
少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宛如枝頭黃雀,嘰嘰喳喳,但勝在聲音美妙,不會引起人心底的煩躁。
沈遠汐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說話:
“其實星辰劍令一共發(fā)放了兩次,第一次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開山祖師建宗后,發(fā)放的那一次,共有五枚,已經收回來四枚?!?p> “另一次宗門卷宗上沒有詳記,時間也不詳,只知道發(fā)放了十一塊。發(fā)與何人,因何而發(fā),都沒有記錄,許是相關卷宗遺失了吧?!?p> 畢竟這樣大的事情,宗門不可能不記載,沈遠汐只能想到卷宗遺失的這個可能。
大家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再者,反正星辰劍令和她們又沒有什么關系,操心這些做什么?
談笑間,無一人發(fā)現(xiàn)寧扶桑的離開。
春寒料峭,有風吹過時,更凍得人骨頭生冷,血液凝固。
寧扶桑調轉體內微薄的靈力,身體這才感受到一絲暖意,她走在山間,拾級而上,腳步穩(wěn)健,不急不緩,態(tài)度從容,好似散步,偶爾還有閑心停下來,欣賞山間的風景。
山間溪流凝固成透明冰棱,宛如玉帶,懸掛在峭壁,晶瑩剔透,不摻雜絲毫的雜質。
巖石多為墨色,肅穆沉默,積著白皚皚的雪,便如同一幅不會說話的水墨畫,林間探出的梅枝,讓這幅畫又生動起來。
風雪送香,攜帶胭脂。
寧扶桑攤開手,接住這一片艷麗的花瓣,并未握拳,只片刻,花瓣又被風雪卷走了。
從這里走回去,她大概要花費三個時辰,正好是下午最溫暖的時候,適合洗劍。
寧扶桑眉眼終于展露出輕輕的笑意。
她向旁邊的獨道峰看去,半山腰以上,山峰俊逸,清爽秀美,再往下百丈,無數(shù)黑壓壓的人頭堆積在一起,顯得山體十分的冗沉。
任何時候,人們對于成仙,都是趨之若鶩的。
寧扶桑繼續(xù)往上行。
太陽從東邊漸漸跑到了天幕正中,寧扶桑一路爬上來,到最后不用靈力,體內都感到一股難言的燥熱。
晶瑩的汗珠,從她清瘦的臉頰上滑落,無聲墜入雪地里。
寧扶桑隨手一抹,然后往洗劍池走去。
身后有人叫住她。
寧扶桑駐足,轉身,揚起一抹淺笑,唇角笑意宛如寒風中搖曳的冰花,既清且艷,看得人恍惚。
“余長老。”
寧扶光從善如流地喚道。
余萬武中年模樣,眉目森嚴,不威自怒,一雙眸子,深邃而清明,仿佛能洞穿一切。
宗門弟子最不愿意打交道的,便是這位余夫子余長老了。
他和尋常長老不同,腰間掛的并非是劍,而是一把戒尺,余萬武說道:“我已向掌教真人求得恩典,日后你不用去洗劍池洗劍了?!?p> 余萬武看了一眼寧扶桑,眼中飽含著復雜的情緒:“等新生弟子入門后,你同他們一塊學習。”
他語重心長,像極為了學生費心勞力的長輩:“寧扶桑,不要為了一時之氣,浪費自己的天賦?!?p> “好好練劍,以你的資質,不會比何嘉秀差到哪去的。”
三年前,力主罰她去洗劍池的是余萬武,三年后,勸她離開洗劍池的,也是余萬武。
寧扶桑輕笑:“余長老,您多慮了,我并沒有賭氣。”
“再者,您不是沒有帶過我,學生資質愚鈍,您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p> 見她這副模樣,余萬武恨鐵不成鋼地道:“就算是塊頑石,我余萬武難道就不能把它雕琢出來嗎?”
話一出口,余萬武就意識到自己一時口快,將寧扶桑比作了頑石,他不自在地解釋了一句:
“我并非說你是頑石?!?p> “剖開頑石方識玉,淘盡泥沙始見金,寧扶桑,你或許是藏匿于頑石中的玉,亦或是泥沙掩蓋下的金,不該任由自己,自暴自棄虛度年華,直到悔不可追,為時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