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不久前,柳下葉過十四歲生辰,將近二十歲的春暮一只手猛然搭他頭上,以前她也這樣干過,但心里從未這樣別扭過,一臉不自然地放下手,又幾分驚訝地盯著葉兒:“個子,竟同我一樣高了?!薄耙?yàn)槟悴贿^是個弱女子,怎么敢跟天生注定非凡的大爺我比這么明顯輸?shù)?。”柳下葉笑得一臉春光燦爛,春暮直瞪白眼真不想跟這逗比多說啥,柳下葉標(biāo)志性的笑總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很顯然幾年后我會比你高幾頭,然后像你以前這樣摸我一樣,摸摸頭~”一邊說著一邊真的胡亂摸起來,一股恨不得把頭堆成鳥巢的氣勢,瞇著眼笑得壞壞的,在春暮看來整個一地痞流氓胡亂挑逗,雖然那一臉春光燦爛啥時候看都挺順眼。
“懶跟你計較,你就可勁兒擺大男子架子吧,討厭死了,你敢把這話多說幾遍你娘就算無法操控葉子了也會讓你吃滿嘴葉子?!贝耗阂贿呎f著一邊故作無情地把頭頂那只手拿開,柳下葉的賤笑卻未停止,不料“啪”的一聲,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不大不小落他頭上,不輕不重卻把他形象毀個徹底。
柳下葉擺出雙死魚眼朝向屋頂,只見盜跖故作一臉慵懶緩緩起身:“嗯?喔……不小心掉了?!贝耗骸班邸钡囊宦暡铧c(diǎn)笑趴,柳下葉滿頭黑線幽幽道:“拜托您有點(diǎn)當(dāng)?shù)臉幼雍脝?,起碼武器不要往兒子頭上亂丟……”看柳下葉那一臉陰影怨念老大的樣,盜跖反倒若無其事從屋頂輕盈飄下,進(jìn)屋時順手取下柳下葉頭上的“兇器”,隨之便是柳下葉腦后的省略號和春暮憋著笑。
“十四歲了啊,”少司命從屋中走出,柳下葉以為看似心平氣和的娘親會接著句什么,結(jié)果吐出的竟是“也該找個心儀女子成婚了”!不等驚訝的柳下葉開口,少司命便繼續(xù)道:“我們成婚晚是因很難有像現(xiàn)在這樣祥和的時候,當(dāng)時可是發(fā)生了很多事,因?yàn)閬y世……”少司命一臉深情笑著講出這番話,似有所回顧,不料美好的氣氛就因柳下葉一句不打招呼幽幽冒出的神吐槽打斷:“若當(dāng)年阿爹不為娘擋酒喝下那莫名其妙的藥就不會因控制不住那點(diǎn)事而讓娘懷上我,那樣可能再五年他們都沒進(jìn)展?!绷氯~一臉單純講故事的樣兒給春暮“科普”著,春暮雙眼只直勾勾盯著柳下葉身后那一臉陰影,柳下葉那津津有味停不下來的架勢終于適可而止……
“終于消停了,別隨便無視別人存在?!鄙偎久荒橁幱皡s還笑著,反而有種說不上的恐怖?!翱傊?,尋常人家這年齡結(jié)婚生子大有人在(那時代是的),我們也盼著抱孫兒,早日留后我們心也好落得踏實(shí)?!眮G下這句話便進(jìn)屋了。屋外春暮幸災(zāi)樂禍看著柳下葉那樣,忍不住道:“看吧?!绷氯~吐掉口中的一把葉子死魚眼更明顯了:“一點(diǎn)當(dāng)娘的樣子都沒有?。鋸埛鲱~)我到底是忍受著怎樣的煎熬才被他倆帶著活到現(xiàn)在的?!?p> 少司命進(jìn)屋看向盜跖,只見盜跖紅著臉,目光游移,不等她開口倒先解釋道:“屋外說的我聽見了?!薄班福鄙偎久麄€人都僵在那兒,卻又故作一臉淡定道:“于是你在臉紅什么勁?”“嘛……”盜跖嘴角帶著絲莫名的笑意:“就不由想起那時的許多事,那夜……”話未說完被少司命一掌劈頭上……
“去死?!?p> ……
“葉兒可喜歡這里?”
“不喜歡?!?p> “那是喜歡人多的地方了?我也喜歡,熱鬧!”
“不喜歡狹小的屋子,不喜歡受拘束,我喜歡寬敞大氣的地方,喜歡自由若風(fēng)?!?p> “這樣啊……你不可能一輩子守在這里吧?總有那么一天誰都留不住你?!?p> “春暮想要去什么地方?沒準(zhǔn)我可以陪你去?!?p> “有他的地方……”
“什么他?那個思想老成冰塊臉裝持重的混蛋?”
“哎,他咬你了你跟聊偷了你一百兩的仇人似得!”
“得,你該反過來,若能見他一面,我把他家搬空還差不多~”
“你這人心眼怎么那么壞,莫名其妙……”
“唉,女孩子果然到了一定年齡這里就慢下來了?!?p> “那又怎樣,那你腦子還是與蝸牛賽跑呢,吶,身后……”
“咦……阿娘你什么時候來的!”
“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齡這里就慢下來了……誰教你的?”
……于是乎,前一秒還保持美好形象的柳下葉此刻已滿嘴葉子。
黃昏,夕陽的光艷還未散盡,山下的一處花叢中燦爛一片,滿地皆是金色,黃花搖曳風(fēng)中,相互碰撞,隨風(fēng)颯颯作響,癡癡盯著那片景的春暮感到周遭亦明媚夢幻恍若仙境,于是手執(zhí)柳下葉送她的玉笛隨心輕輕吹響笛音,曲調(diào)悠遠(yuǎn),清風(fēng)過,整個山野唯有余音裊裊,不絕如縷,溪水輕唱著以往的歌,卻依舊無法打破這山野的寂寥。
綠蔭下,柳下葉猛然緊握春暮的手,幾分稚氣未脫的小臉逼近春暮的臉,那張臉便這么突然在春暮眼前放大,春暮未來得及回避,便已對上柳下葉的雙眼。那雙正凝視春暮的晶瑩眸子,以及那蒲扇般隨著眨眼而撲扇的長睫毛,令春暮一陣莫名緊張,卻不料柳下葉嘴角勾起幾分自然的笑意,聲音平靜溫和:“傻瓜,這樣呆呆盯著有什么意思,喜歡就去那兒看看。”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拉春暮起來,暖暖的聲音中,春暮抬頭,只見夕陽余暉灑在少年姣好的側(cè)顏上,冷風(fēng)皆被那笑意撫平:“我會陪你。”
……
“陰陽家?不可能?!绷氯~掃向月神的目光寒氣逼人:“我說過,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只有一種地方可以將我留下……”
只有一種地方可以將我留下……
“夕顏已逝莫回首,過往已似水東流。繁華遠(yuǎn)去莫回首,故城猶在夢依舊。問君此行何處去,笑答歸去天邊路。醉問浮生可長久?溪流逆轉(zhuǎn)蝶依舊。昔年已去莫回首,韶華已若水東流。勸君此行莫回首,時過境遷嘆難留?!?p> “曲雖優(yōu)美,卻無半點(diǎn)悲涼,只透著股悠閑灑脫,挺符合我的風(fēng)格?!?p> “是你娘教我的,她說這是大司命教給她的,不過皆是兒時回憶?!?p> “為什么會突然想起這首歌?”
“想起自己從小到大想挽留的太多,可皆無法留住?!?p> “可以留住的,起碼對于我,可以的。春暮,你知道嗎,雖然我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但有一種地方可以將我留下……因?yàn)橛形谊P(guān)心在乎的人。對我來說,這些溫馨更重要,勝過天涯海角的遼闊盛景?!?p> ……
“因?yàn)橛形谊P(guān)心在乎的人?!彼Υ?。月神一愣,但很快恢復(fù)平靜:“你就這么自信你可以對抗陰陽家,你就這么自信,可以保護(hù)好關(guān)心在乎的人,你就這么自信,你們可以逃過此劫?”月神猛然抬手將春暮拋至空中,同時將詭異的光聚于手間,那光飛速打向柳下葉,卻不料柳下葉身上異常的光彈開那術(shù),使得那術(shù)返回正中月神。黏在手上的那把劍終于落地,柳下葉伸出雙臂,春暮順利落入懷中,二人這才松了口氣。但事情并未結(jié)束,令所有人驚愕的是,月神的傷口很快愈合,根本不合人類應(yīng)遵循的常理。
明朗的月色下月神面無任何怒色,嘴角反而掛起微微的笑,笑得很神秘:“不愧是陰陽家后人,這種潛質(zhì)東皇殿下一定會很滿意?!比欢氯~并未在意她那番話,反而驚訝自己那只手臂居然能動了,而且這種隨著劍落而起的輕松感讓他察覺不知不覺間已擺脫控制,于是再次撿起劍飛速移至月神面前,朝月神砍去,月神卻十分鎮(zhèn)定。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是阿爹友人的遺物,也是阿爹送我的禮物,讓我多加珍惜,此劍只為要保護(hù)的人揮,今日,我便與劍同生死!”柳下葉幾次劍落都無法傷月神分毫,只因劍術(shù)對月神還是太過尋常,早已摸清套路的月神早有防備,不料那劍猛然閃過一道光,月神展開結(jié)界,卻還是被那道光破,摸清那招式的月神結(jié)印防備,不料那把劍猛然落入另一只手中,換了方位?!白笫??”月神略微一怔,此招出乎意料她毫無防備,那一瞬間她看清了劍刃上的光源于柳下葉潛在的一股力量。
盜跖瞪著那一幕怔住,一張臉一個身影猛然浮現(xiàn)他腦海,還有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是娘送給我的遺物,讓我多加珍惜,此劍只為要保護(hù)的人揮,今日,我便與劍同生死!”說這句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兒時與他親如兄弟的柳月儀。有關(guān)柳月儀之死的那段事是少司命講給他的,當(dāng)那句話被提起時,五味陳雜的,不止他一人的心。
耀眼的光芒漸逝,眼前是毫發(fā)無損的月神,這令所有人驚住,然而那目光卻是紛紛投向月神身旁的一位故人。
“千瀧?”
“高月?”
她已與月神同高,卻依舊未歸墨家。
時間過得真快,算算,她離開墨家,天明找她……已經(jīng)十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