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家
K市的天變了,十月份突然降溫加強降雨。
我扒在飄窗上看外邊,雨水無情地打在花朵兒上,把花瓣都打掉了,沒入草地里。
簡林收拾好房間走出來,說:“走了,你還有什么行李要帶嗎?”
我板著臉,用沉默回應他。
你看我還像是身有分文的樣子嗎?
我倆坐上車,輕裝上陣,我突然想起個事兒,問他:“你有駕照嗎?”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車子啟動,嗖地竄出去,平穩(wěn)地駛在路上,他歪頭看我,勾唇一笑:“沒有,等死吧。”
要不是他開那么穩(wěn),我都要信了。
開車從K市到A市要五個小時左右,我瞧著他連打了幾個哈欠,生怕他昏迷一車兩命。
“你歇會兒吧,我來開?!蔽艺f。
“你會開?”我不屑一笑,“瞧不起誰呢?姐提駕照時你不知道在哪寫作業(yè)呢!”
我倆換了位置,簡林靠在座位上小憩,車內響起悠揚的音樂聲,使人心情緩和,這樣的氛圍剛剛好,很舒適,讓人忘了我們在逃亡中。
我有感而發(fā):“哎,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真的很像犯事兒逃逸?”
“那你可得開穩(wěn)點,平安逃出去?!彼]著眼,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我噤聲,讓他好好休息。一路上,只有雨打車窗的聲音在為音樂伴奏。
到達A市我發(fā)現這里和以前不一樣了!
已經找不到記憶中那個小城鎮(zhèn)的影子。
正好簡林清醒了,車子駛入小區(qū),我環(huán)顧陌生的一切,問:“搬家了嗎?”
“是啊,老城區(qū)那邊都拆遷翻新了?!?p> 哦!原來還有這事兒?簡林把車子停好,領我上樓,剛走出車庫我總覺哪里不對,“咱就空手回去?”這不告適吧。
“回家而己,又不是探望什么親戚?!蔽抑苯哟驍嗨?,指了指門口:“剛剛我見到馬路對面就有個超市,走吧走吧!”
我拉著他跑出去,進去就是一頓輸出,什么補品、山珍海味、瓜果蔬菜全往購物車里塞。
簡林推著車跟在我后面,見到堆成山的商品,制止道:“合著不刷你的錢你不心疼是吧?適可而止,買多了兩個人也提不回去。”
我只聽到前半句,轉頭責問他:“簡林啊簡林,合著你把我當外人是吧?咱們這打娘胎里就結下的情誼還比不上這些身外之物?太令人心碎了,你要是非得分那么清,我以后還你就是了!”
我氣憤得又往購物車里扔了幾包薯片,他面無表情道:“記得帶利息還?!?p> 既然都這么說了,那我勢必要刷爆他的卡!
最后我倆一人提四大包東西走在樓道里,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剛打劫完超市,以至于到了門口都空不出手來按門鈴。
我有點緊張,不知道簡爸簡媽看到我會是什么反應,他們能認得出我嗎?還記不記得我呢?
“咔嗒”一聲門開了,我呲著大牙準備用最燦爛的笑容向簡媽簡爸問好,話都擠到牙縫里了,誰知對方來了句:“思思姐?”
給我干蒙了,定睛一看,站在面前的哪是簡爸簡媽,是一個青春美少女!
還有點眼熟。
我轉頭小聲問簡林:“你走錯門兒了?”
簡林有點疑惑但不多,朝美少女問:“你怎么在這兒?不是說了等我處理完事情再找你嗎?”
他往屋里瞄兩眼,“我爸媽呢?”
我黑人問號,原來是熟人?
美少女自然地接過我手中的禮品,說:“師父和師母出去買菜了?!?p> 我正納悶,你拿我東西做嘛?
美少女笑了,對我說:“思思姐,我是徐絲絲呀。好久不見,認不出了?”
我太腦飛速回憶,哦!恍然大悟:“你啊——變化太大一時沒認出來!”
她歪歪頭:“變化大嗎?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呢?!?p> 我點點頭,說:“其實只是我有點臉盲,太久不見認不出來,很正常?!?p> 徐絲絲怎么在簡林家里?
我想不明白,眼神在倆人身上反復橫跳。進屋后她還給我倒水看茶,似乎對這里熟悉無比。
我突然產生了個令人虎軀一震的想法,難道——其實徐絲絲是簡林的親妹妹!
我像發(fā)現了什么大陸一樣獨自激動,簡林走過敲了下我的頭,問:“想什么呢?”
我“嗷”一聲抱住腦袋縮回去,一臉怨氣地拍了他幾下:“你小子知不知道老敲人家頭不好!給我敲出毛病來咋辦!”
“說不定敲敲就變靈光了呢?”他裝假樣說得很有道理,我手癢了,總想扇點什么。
徐絲絲端來一盤水果,說:“思思姐,吃點水果吧?!?p> 見到我們倆在鬧,她打趣:“你們的感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好。”
我切了一句,我覺得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幼稚,都是活了兩世的人一點都不像我那么沉穩(wěn)成熟。
我們坐下敘舊,我得知徐絲絲原來是簡爸爸學生,他們是競賽期間認識的,簡爸爸被派去給他們做過知識講座,他很欣賞徐絲絲,后面在簡爸的推薦下她報考了A大醫(yī)學院。
加上簡林和徐絲絲的關系,自然而然地他們就熟絡起來。
并且我才知道原來徐絲絲是孤兒,幼時父母雙亡,親戚冷漠,把她送到孤兒院自生自滅。
我有些同情她,在這樣的條件下走到今天,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她的人生是困難模式。如果當初我沒遇到簡爸簡媽,而是像她一樣,做得不一定有她好。
難怪她給人的感覺像一朵小白花,溫柔而恬靜,堅定又強大。
快到飯點了,還不見簡爸簡媽回來。
簡林說他倆估計又散步散忘了。剛好買有菜,先張羅著把飯做了。
我擼起袖子準備大干一場,簡林和徐絲絲給我打下手。想不到吧?老娘是能下廚房滴!別以為我是千金大小姐就十指不沾陽春水了,從前在簡家,阿姨休假,簡爸簡媽都不在家時,我就擔起了不讓自己和弟弟餓肚子的重任!
即便后來回了許家,我也沒丟失這項技能,上了大學我就搬出去自己住了,生活技能拉滿。
我刷刷刷地切好菜,一頓操作猛如虎。
徐絲絲一邊洗菜一邊感嘆:“哇,思思姐好厲害!”
簡林點頭認可,端了個盆子向露臺外走:“我去摘點蔥?!?p> 徐絲絲也跟出去:“我剝個碗豆?!?p> 廚房里剩我一個人忙活,我記得簡爸簡媽愛吃味道濃的。
我一看,醬油瓶見底了,喊道:“簡林,沒醬油了?!?p> 他放下手頭的事兒出去打醬油,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過了多久,傳來開門的聲音。
我以為是簡林回來了,嘟噥道:“怎么去這么久?再晚點爸媽都回來了?!?p> 門口處傳來塑料袋觸地的聲音,我正納悶,只覺一陣風撲面而來,一雙手擁我入懷,當那股茉莉花香涌入鼻尖,記憶在這一刻變得細膩,
“思思……”她的聲音仍像記憶中那個給我講故事,哄我入睡的一樣,如春風般和煦。
我鼻頭一酸,不顧手上未擦干的水漬用力抱緊她,哽咽道:“媽媽?!?p> 我想過重逢的場景會煽情,沒想到會那么煽?。?!我和簡媽媽抱在一起哭了不知道多久,原本感人的畫面被一旁咕嘟冒泡的湯攪和了,要不是簡爸爸沖上來關火,鍋都要炸了,簡媽媽輕撫我的臉,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原來家人是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過了多長時間,只要出現在他面前,他都能第一時間認出你。
簡媽媽拉我去客廳敘舊,做飯的重擔扔給了簡林。
她繞著我左看看右看看,欣慰道:“長大了,成大美人了,好啊好……媽媽都快認不出來了。”
我握緊她長滿老繭的手,說:“哪有,您還不是一眼把我認出來了?如果長大媽媽就認不出我,那我一輩子也不長大!”
簡媽媽笑了,點點我的鼻子:“你啊,多大個人了還愛說這些話?!?p> 我湊過去靠在她肩膀上:“多大都是你們的小公主。”
簡媽媽笑著笑著眼里又蓄滿了淚,簡爸爸過來遞給她一張紙幣,說:‘簡林那小子說要帶個驚喜回來讓我們看看,我們還以為他處對象了,心里忐忑的呦?,F在一看,比帶對象還讓人意外,哈哈哈?!?p> 說完他又小聲對我說:“你媽媽呀,這些年可記掛你了。天天晚上都對著你小時候的照片發(fā)呆,她現在這樣啊,是高興……”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
其實這些年我不和簡家聯系,是怕許心心知道后會對他們下手。
重生后我考慮的事情變多了。因為我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困我而改變,必然的結果,那我就不能讓身邊每一個可能被她利用來對付我的人受到牽連。
我還得趕緊找個落腳地,也不知道K市那邊怎么樣了,都怪我死得太早了,一點頭緒也沒有,不知從何入手。
不過現在先不想這些,開飯了。
咱五個人圍一圈坐在一塊兒,好像很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今天高興,拿出我珍藏的好酒來慶祝慶祝!”簡爸爸自個兒樂呵著,倒了一杯又一杯,我們邊吃邊談論些往事,氣氛和諧融洽。
簡媽媽往我碗里夾了朵西藍花,我倆皆是一愣,她說:“瞧我,還把你當小孩呢。愛吃什么自己夾,也不知道你口味變沒變?!?p> 我一口咽下西藍花:“沒變沒變,媽媽夾給我什么我吃什么?!?p> 我覺得我像個媽寶女。
蘇女士和簡媽媽的愛完全不一樣,蘇女士熱烈大方,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給我,讓所有人知道我是她的掌中寶。而簡媽媽溫柔細膩,會把愛放在生活的小細節(jié)上,她不會說愛你,但做的一切都在表露愛意。
如果沒有那么多復雜的事,我想我們都能過得很好吧。
幾杯酒下肚,簡爸爸已經神志不清了,拉著徐絲絲給我介紹道:“來,思思,這是小徐,爸爸的得意門生!”
他又拉過我的手,說:“小徐啊,這是我大女兒,思思。巧了嘛!兩個“sīsī!”說完他又哈哈大笑起來,拽著簡林道:“兒子,你我好長時間沒像現在一樣好好坐下來喝一杯了!今天爸爸高興,喝!”
簡媽媽看不下去了:“不許喝了。孩子們都在呢?!?p> 興許是覺得他丟臉,簡媽媽讓簡林收拾下飯桌,她扶簡爸爸回去休息。
我倒覺得爸爸的氣質不減當年,有他在的家總是充滿活力的。
徐絲絲邊擦桌子邊笑:“想不到師父還有這樣風趣的一面?!?p> 我端著碗應和:“當然,他老人家面孔多著呢?!?p> 簡林邊刷碗邊說:“他之前可不這樣,這你不懂了吧?是因為見到你太高興了?!?p> 我?我低下頭,有些不好E思,怪讓人難為情的。
今晚大抵是要留宿了,我在屋里走來走去,左看右看,發(fā)現家居的擺放和以前大同小異,好像又回到了記憶深處那個小屋。
只不過這兒沒有院子,只有一個露臺,小的時候我最喜歡在院子里跑了,簡媽媽在一旁澆花時,我就坐在搖椅上蕩啊蕩,蕩到太陽落山,余暉落在花叢中,小鳥歸巢,飯菜的香味飄進鼻子里勾起我的饞蟲,才肯跑回屋里。
簡林伸手在找面前晃了晃,我回過神,問他咋了,他見我有點心不在焉,指了指鐘表說:“時候不早了,準備洗漱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