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下了樓,剛出北門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路虎停在路邊,里面開著燈,她能清楚地看見是那個丁助理開車。
丁助理看她出來,忙下車給楊暉開門,又從后備箱拎出一堆看著就很高級的袋子,跟在楊暉身后走過來。
“這么多?”何雨表情不太自然,隨口說了句。
“不沉,”楊暉說:“太晚了,我就不讓小丁跟你上去了。”
何雨搖搖頭,笑了:“不用,我自己能拿上去。”
說著就要上去接東西。
但丁助理卻沒動。
何雨愣了一下,這時楊暉從他穿的那件很考究的工裝外套兜里拿出一個信封,塞到何雨手里,語氣里帶了點埋怨:“上次跟你說有事給我發(fā)微信,你也沒聽進去啊,這錢你拿著,不是給你花,你留在身上應急,等你攢幾個月工資后有錢了,再還給我。”
這下何雨是真愣住了。
她直愣愣看著楊暉,又低頭看了眼手里的錢,第一次遇到,原來真有人連給你送錢都能送得如此理所當然,合情合理。
她拿著信封,感覺這幾萬塊錢又沉又輕飄,好像今晚楊暉送的不是錢,不是她爸她媽,累死累活早起貪黑掙得那種錢,也不是葉苗苗出去站一天,回來腰都直不起來的那種錢。
“不,不用了,”她反應過來后,又把錢塞到楊暉手里,“這不好?!?p> 楊暉看著她,倒是沒堅持,“行吧,隨你,不過下次有事,要記得給我發(fā)微信,聽到?jīng)]?”
何雨不知道這話怎么接,只能尷尬地笑了。
“那我上去了?!彼舆^丁助理手里的東西。
“嗯,去吧,早點睡?!?p> 何雨拎著東西,頭也不回地進了小區(qū),好像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她。
這面楊暉目送她進大門后,也轉(zhuǎn)身跟丁助理開車走了。
幾個人誰都沒看見從拐角往過走,拎著一大袋子零食的葉苗苗。
何雨等電梯時又收到了楊暉發(fā)來的信息:【那些東西都是給你的,你要是送給苗苗,別說是我買的,不然她會誤會我的?!?p> 何雨低頭翻看了幾下,都是些常見的國際大牌,價值并不比那幾萬塊錢低。
何雨很難描述自己現(xiàn)在的心里,她明知道楊暉打的什么主意,但無論是進退得當?shù)年P(guān)心還是有意偏心的送禮,他都精準地拿捏到了這個年紀女孩子的軟肋,他說的每一句話,獻的每一次殷勤,好像都在有意無意像何雨展示,她是最特別的那個,她值得最溫柔的對待。他就像一個織了天羅地網(wǎng)的毒蜘蛛,用他洞察人性的手段,慢慢要將何雨網(wǎng)羅進自己的領地。
。
何雨雖在學業(yè)上沒什么天賦,但動手能力很強,尤其是專心做一件事時,她的接受能力開始成倍增長,連帶她的程莉都說,正常前臺這套全英的管理系統(tǒng),新人培訓時要學整整一個月才能陸續(xù)上手,她只用了半個多月,就能操作了,而且這還是在她抽空教的情況下。
不忙的時候,何雨單獨在最里面的機位做接待給客人開房退房,程莉忙不過來時,有一些需要手拋的帳也她來操作,末了程莉再核對一遍,幾乎沒出過錯。
這天交接班時,程莉檢查完賬目后有事先走了,晚班接班后,葉苗苗在程莉之前用過的工位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手拋賬單,遞給何雨,語氣有點冷淡,“你師父忘拋了吧?”
何雨接過,看名目里都是酒水和餐食,應該是一樓餐廳那送過來的,他們那新過來的服務員自己看臺時不敢獨自操作管理系統(tǒng),怕出錯,所以經(jīng)常拿著單據(jù)來前臺,讓他們幫著入賬。
“我來吧。”
何雨看她一副別扭樣,不想麻煩她,直接在最里面的機位上輸入程莉的賬號和密碼,將費用掛到房號上。
葉苗苗全程在旁邊看著她,一語不發(fā)。
何雨其實很想把話攤開說,明明被騙來的是她,該生氣擺臉的也是她,為什么葉苗苗這么理直氣壯跟她冷戰(zhàn),要是真怕她跟楊暉有點什么,那當初就不應該把她牽扯進來。
她有時真的很不理解葉苗苗,不知是她對自己太過自信,還是對人性太過自信。
不過這些話何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總不能在工位上跟葉苗苗起爭執(zhí),入的這筆賬也是個小插曲,何雨因為家里,因為葉苗苗,因為楊暉,腦子里好像灌了一公斤的漿糊,還沒出酒店,就把這事忘得死死的。
她上午給楊暉發(fā)信息,問能不能找個方便的時間,把昨晚他送的東西還了。
可楊暉不知是忙還是沒看見,壓根沒回她。
她想著要不見到丁助理,給他也行,可上班時間,她又不好直接找丁助理,被同事看見了,又不知道會怎么傳。
結(jié)果,帳就出了問題。
隔天交接班時,報表和單據(jù)的金額對不上,差了兩千三百五十四,程莉帶著何雨一通找,最終找到了昨天她入的那張餐廳送過來的賬單。
“這單子我沒見過,”程莉一臉茫然,后看向身旁的何雨,問:“你收的?”
何雨腦袋“嗡”地一聲,但還是點了點頭,她記得自己明明加到房間的帳里了,怎么可能沒結(jié)出來?
一同交班的還有葉苗苗他們晚班的人,何雨也不管兩人是不是在冷戰(zhàn),抓著葉苗苗的胳膊問道:“你昨天看見我把這單子拋進去了,是吧?”
葉苗苗掙開她的手,不情不愿地點了下頭。
“那就奇怪了?!?p> 范經(jīng)理皺著眉,隨便找了臺電腦,熟練地輸進自己的賬號和密碼,他的權(quán)限高,可以看到前廳每個賬號的操作記錄。
所有人自覺圍了上來,范經(jīng)理調(diào)出操作記錄,嘆著氣道:“昨天下午四點三十六,程莉的號入賬了,但沒保存?!?p> 程莉連忙道:“我昨天不到四點半就走了,跟你打過招呼的?!?p> 大家就都看向何雨,包括葉苗苗,表情上都多少帶點看戲的意思。
尤其這種事很可能會發(fā)生在每個人身上,大家平時都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tài),所以更關(guān)心當事人的反應和范經(jīng)理過后怎么處理,況且這次還是操作失誤造成的,同情就更少了一點,看熱鬧倒是真的,再加上何雨之前預支工資的事部門內(nèi)部都知道了,就更好奇她會是什么態(tài)度。
“是我拋的,我的錯。”何雨沒推脫責任,利落承認了。
這下圍住的人臉色立馬精彩起來。
程莉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氣,隨后眼神有些嚴厲,“跟你說過了,千萬不能忘了保存,這下好,要是追不回來,就得你自己賠?!?p> 范經(jīng)理也微微皺眉,但她這么痛快地承認,又不好當眾再責備什么,只說了“下次注意,先給客人打個電話,看人家愿不愿意給你轉(zhuǎn)賬吧?!?p> 程莉作為帶她的師父,這時候也不好先走,同何雨一起在后面辦公區(qū)給客人打電話。
“怎么樣?客人怎么說?”范經(jīng)理溜達一圈回來,問道。
“沒打通,一直關(guān)機?!背汤蛘f:“是個老外,估計在坐飛機。”
何雨咬著下唇,又撥了一遍號碼,電話里還是傳出她聽了十幾遍的機械音。
估計是看出她臉色實在不好,范經(jīng)理也不忍心再罵,反而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能住咱們酒店的人一般不差這點錢,只要能聯(lián)系上,基本都能給轉(zhuǎn)賬?!?p> “是,”程莉也附和道:“而且這老外還是會員,他不敢賴賬,畢竟以后還得住咱們酒店呢?!?p> “嗯,”何雨放下話筒,使勁揉了揉額頭,真誠地說:“給你們添麻煩了?!?p> 范經(jīng)理擺擺手,“自己人,別來這套?!?p> 說著比了一個抽煙的手勢,對何雨道:“一起啊。”
何雨笑了,“老大懂我?!?p> 程莉搖搖頭,“那我先下班了?!?p> 然而事情卻不如想象的順利。
他們當晚確實聯(lián)系上了那個客人,但人家已經(jīng)回國了,帳可以轉(zhuǎn),但得等到下周二。
結(jié)果財務第二天上午就給她打電話催著要清賬,想讓她自己先給墊上。
可何雨哪里還有錢,她渾身上下,加起來連二百塊錢都不到,連個零頭都補不上。
兩千多塊錢,雖是人家一頓飯錢,但對他們這種打工人,著實可不少,何雨不信財務找她之前沒跟范經(jīng)理說過,十有八九就是范經(jīng)理讓財務直接給她打電話的。
所以找同事借根本不現(xiàn)實,先不說他們手里有沒有,即使有,人家也可能不愿意借。
她一個實習期的新人,萬一回頭撂挑子不干了,直接走了,到時候找誰要錢去,沒人愿意承擔這種風險。
就在何雨猶豫要不要給家里打個電話時,范經(jīng)理突然從休息室跑過來,“快,小雨,去咱們庫房拿兩盒粽子,趕緊去頂樓,給楊總送去!”
“???”何雨反應慢了半拍,“現(xiàn)在嗎?”
“對,快,別磨蹭,注意說話,別多嘴,”范經(jīng)理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絲巾,“這個松了,你一會對著鏡子整理下,別讓他挑出毛病來?!?p> 何雨拿著鑰匙去了庫房,拎著粽子禮盒搭電梯去了頂樓,關(guān)門前范經(jīng)理還在指著自己的脖子,用口型道:“整理一下!”
她把禮盒放在地上,對著電梯里的鏡子理了理碎發(fā)和絲巾,出門時扯了扯嘴角,后又放下,她竟然就這么被范經(jīng)理影響了,她怕楊暉干什么?
這次丁助理也在,一進門他就把何雨拎著的粽子接了過來,拿去了別的房間,人自然也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