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妥曼故技重施,將剛剛才給溫故知看過的視頻在黃翅搖面前再播放了一遍,卻是換了另一個說辭。
“小野花,你知道這條視頻是怎么來的嗎?”
黃翅搖的情緒卻早已困在了高登的身影離開了鏡頭之后最后那令人絕望而無力回天的近乎靜默的聲音當中。
原來聽聞一個人的逝世的消息和親眼目睹一個人的逝去所帶來的感受差異是巨大的。
她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并不是“人原來這般脆弱”,而是“這個世界這般無情”,而她對此無能為力,甚至對于她或許需要對此承擔責任的可能性產(chǎn)生了恐懼。
黃翅搖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直到樂正希對著她打了個響指。
她緩緩地轉過頭,望向羅妥曼,失魂落魄地問:“你說他因我而死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绷_妥曼理所當然地回答她,“人家可是快要退休的年齡耶,被你這么一搞,他名聲掃地,丟了人,失了財,可不得抑郁嘛?!?p> 黃翅搖沉默不語。她一直不覺得自己當初報警和寫投訴信的決定有任何問題,唯一讓她內(nèi)心感到不安的,只有那未曾即時生效最后卻變了質的“心心蘸料”情緒植入。但羅妥曼這種受害者有罪論的言辭卻恰好在她此時此刻精神恍惚的時候擊中了她,讓她也開始不知不覺地懷疑自己,當初真的做得太過絕情嗎?是因為自己一點余地都不留才造成這樣的慘劇嗎?
羅妥曼倒是對著黃翅搖臉上翻來覆去變化著的表情正是愉悅的時刻,然而她還是覺得意猶未盡。
“小野花呀,我還沒有跟你說這條視頻是怎么來的呢。”羅妥曼走到黃翅搖身邊,手搭在了她的背上,一路撫至腰部,然后一把攬了過來,在她耳邊呢喃細語:“高登在酒店的時候,我跟他通過電話,聊過天呢。他可是親口告訴我,他恨你毀掉了他的人生,也恨整個溫蘇集團。正好有人指使他,只要將矛頭指向溫蘇集團,還有知哥哥,那他就能得到一筆豐厚的賠償金?!?p> “你知道我說了什么嗎?”她的手如同一條正準備慢慢纏緊獵物的蛇一般,在黃翅搖的腰上蜿蜒收縮。
“我讓他改一下遺書的字眼,抹去溫蘇集團和知哥哥的名字,拍下視頻,我出雙倍的價錢,現(xiàn)金哦。他答應了。你應該知道,有了這條視頻,知哥哥和溫蘇集團的名聲就能被挽回很多,對吧?”
黃翅搖咬緊了牙,試圖將她不由自主的顫抖壓回去,可惜于事無補。羅妥曼也感覺到了,于是箍緊了她的腰。
“所以我呀,特意向知哥哥提出了一個條件——跟我結婚?!?p> 羅妥曼捏住黃翅搖的下巴,硬是將她的頭掰過來面向自己,好讓她此刻的表情盡收眼底。
“知哥哥可是沒有一絲猶豫就答應了呢。小野花,快祝賀我們吧?!?p> 一直默不作聲的黃翅搖終于開口。
“為什么不勸他?”
“什么?”羅妥曼像是沒能預料到她問出的會是這個問題,一時詫異之間松了手,被她一個猛力推開,從桎梏之中掙脫了。
羅妥曼反應不及,退后了幾步,在差一點跌倒之際被樂正希扶住。
“勸誰?知哥哥?”
黃翅搖雙拳緊握,怒目而視,眼睛因為極力瞪大而變得通紅,一汪淚水盈在眼眶,卻始終沒有掉落。
“你明知道他要自殺,為什么不勸他!”
羅妥曼先是一愣,忽而笑出聲來,甚至越笑越大聲,邊拍著樂正希的手臂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笑夠了,她才點了點眼角的淚水。“果然還是我熟悉的小野花?!?p> 她對著樂正希輕聲說道:“看吧,我說得沒錯吧?!闭f完順了順胸口,長嘆了一聲。
“小野花呀小野花,你還是這么天真?!彼俅巫呦螯S翅搖,卻沒有再對她動手動腳,“一個人如果奮不顧身都要自殺,那便是去意已決,留不住的。還不如讓他死得其所,幫他為身邊的人多掙一些資本。”
黃翅搖氣極反笑,“還真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p> 羅妥曼卻因為她的這句話,連臉上最后的一點笑意都斂去了。
“在你的觀念里,應該一直覺得像我這種有錢人,最大的樂趣就是高高在上地羞辱其他人,并樂此不疲,對吧?”
“難道不是嗎?”
“呵?!绷_妥曼輕笑一聲?!翱赡泓S翅搖又何嘗不是高高在上地以你的道德標準來審判我呢?”
黃翅搖無話可說。
她并非被羅妥曼的這番言論鎮(zhèn)住,而是覺得兩人之間觀念相差太遠。一個以道德約束自身,一個視道德為無物,那便根本沒必要再繼續(xù)討論下去了。
還不如直接一點。
“那我審判你,你會害怕嗎?”黃翅搖漸漸鎮(zhèn)定了下來,在平緩著自己的呼吸之間,向羅妥曼問出了這一句話。
羅妥曼揚起了頭:“不值一提。”
“那就好。”
她緊盯著她,面無表情。
「反省自己,植入幾個字到羅妥曼?!?p> 既然不害怕,那便審判吧。
黃翅搖一直以為在高等自殺之后,自己會畏懼再次使用超能力。但她想起了里尤斯說過的話,還有他重復提及的四個字。
多做好事。
而且按照里尤斯所說,“心心蘸料”已經(jīng)恢復到了原始設定,那不如就在最猖狂的人身上試驗。
她已經(jīng)盡可能地用詞保守了,也沒有任何激烈的個人情緒參雜到其中,這咒語算是保守到甚至不確定會不會生效了。
不能生效,那便罷了;能生效的話,也許可以讓羅妥曼改一改她這遲早會禍害社會的脾性。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黃翅搖不禁望向那一直跟在羅妥曼身后那個穿著黑衣的年輕男子,那男子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只是不喜不怒地回望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她想,這一次,也是新賬舊賬一起清算。
她觀察了羅妥曼十來秒,未見她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也不再多說什么,直接轉身離開。
只留下羅妥曼和樂正希在原地。
樂正希正想上前將黃翅搖攔下來,羅妥曼卻制止了他。
“走吧,我今天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賞到了小野花那美味的表情?!?p> 樂正希在羅妥曼的身后問道:“小姐,你為什么要兩頭騙呢?你明明沒有指使高登修改遺書字眼,只是出錢讓他拍下最后的視頻而已?!?p> “好玩呀。你還記得我說過要教你利益最大化嗎?”
“記得?!?p> “知哥哥雖然暫時拒絕了我提出的結婚條件,可這不代表我不能從中作梗,挑撥離間呀。你看,只靠這一條視頻,到最后有機會老公有了,溫蘇集團的話語權也有了?!?p> “原來小姐的結婚條件被拒絕了?!?p> “樂正希你給我閉嘴!”
一陣晚風吹過,吹散了最后的呢喃。
“難怪溫故知喜歡她不喜歡我,換我我也喜歡這小野花呢……”
除了言者,無人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