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在浦江邊上,吹著風,風不大,卻很澀人眼淚。
周簾已經聽蘇無問說完了她將來的打算。
等收拾完了行李,就要離開上海了。
周簾心里頭想著,這一別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看著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少女,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蘇無問16歲、13歲甚至9歲時候的模樣,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說不出口。
蘇無問沒有察覺,只顧著說自己的打算和蘇家的未來發(fā)展。
——她的心里是不是一點私情也沒有?
周簾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的心該不會是石頭做的吧?
兩人沿著黃浦江一路向前走著,江邊的草地上鮮花開得艷麗,天氣也很好,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可心里頭滿是離別的愁苦,竟絲毫也感覺不到這秋日的宜人氣氛。
蘇無問笑了,她笑起來如沐春風,很好看。
可是周簾想不明白,蘇無問怎么會有心情笑呢?
他簡直快笑不出來了,他只能勉為其難地假笑,這個女人恐怕是鐵石心腸,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他在15歲的時候就已經對她動了心。
其實小時候他就曾聽爹娘提起過,說等他長大了,就去蘇家提親,把他們倆湊成一對,也不枉蘇家和周家世代交好。
可等他長大之后,這件事情就沒再被提起了。
他曾經好幾次旁敲側擊地問過自己的爹娘,“蘇家的小姐可曾婚配?”
每回聽到爹娘跟他說,“蘇小姐還未嫁人”,他便長舒一口氣,然后他便會裝作不可置信一般打趣一句,問爹娘“蘇小姐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未婚配?”
其實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蘇小姐年紀并不大。
后來就是那漫長的闊別,整整五年,五年都沒再見到過蘇無問。
周簾的父親說,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既然長大成人了,就該出去磨練磨練,便把外頭接洽的生意交了不少給他負責。
這五年來周簾一直在外頭四處奔波。
從前逢年過節(jié),周家和蘇家會一起過,于是他便能在節(jié)日里見到蘇無問。有時他的娘親去蘇家串門也會帶上他,他便也能見到蘇無問。
但蘇無問不是在忙著耍刀弄劍,就是出門騎馬了。
可這五年來,節(jié)日里他很少在家,而平常就算回來了一趟,若是娘親不去蘇家,便也不知該用什么理由去找蘇小姐。
更令他氣惱的是,他的娘親見他難得回來,因此每回他一到家,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他的身上,就算原本與蘇家有約,也為了與兒子多多相處,而把約會延后了。
越是喜愛便越是羞怯。若是他心里沒有蘇無問,那便盡管大大方方地去蘇家找她,畢竟他們兩個也算是青梅竹馬。
可他偏偏心里有她,便反而不好意思見她,結果整整五年他都沒有見到她。
如今回到周府,只是因為父母出了事,他不得不回來接手周家生意,要不然,或許他還要在外頭呆上一陣子。
過去的五年來,他回到家的時候,雖然見不到蘇無問,卻仍舊會向父母旁敲側擊地問一問那個問題:“蘇小姐是否婚配了?”
每次聽爹娘告訴他,“蘇小姐還待字閨中”,他便非常高興,他也照舊假裝抱怨,數落蘇小姐一句,“蘇小姐都這么大年紀了,怎么還沒嫁人?”
周夫人一眼就瞧出了兒子的心思,笑著告訴他,“蘇小姐不是尋常女子,蘇家沒有男丁,蘇小姐長大之后是要接管家里生意的,嫁得晚一些,自然是在情理之中?!?p> 周簾才不信母親這番鬼話。蘇無問才不是因為在操心著蘇家的生意才待字閨中。
當時蘇行舟夫婦都還沒有出事,蘇家生意好得很,遠遠不需要蘇無問來操心。
在他看來,蘇無問恐怕只是年紀不小,但卻偏偏情竇未開,對江湖中的人和事又太過向往,致使她的腦子里雖然沒有兒女私情,卻有著快意恩仇,加之從小被人夸過了頭,便總想著要去闖蕩江湖,干出一番事業(yè)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蘇小姐從小就嚷著要學武,蘇行舟夫婦實在拗不過她,9歲的時候,蘇小姐真的開始習武了。
她雖然只學出了一些三腳貓的本事,可心里總覺得自己武藝高強。
是啊,蘇小姐還要去闖蕩江湖的,不會那么快嫁人。
五年來,就憑著這一個念頭,周簾壓住了自己的思念和焦急,耐著性子等了下去。
蘇小姐在感情上雖然晚熟了一點,可他愿意等到她情竇初開的那一天。
至于現在——
周簾抬起眼眸看了一下,身邊人仍在興致勃勃地跟他講著蘇家的未來規(guī)劃和出路,周簾又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現在看起來,蘇小姐對兒女私情似乎仍舊是一竅不通的?!?p> ——‘母親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蘇小姐自不比尋常女子。尋常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蘇小姐恐怕琴棋書畫樣樣不通?!?p> ——‘行舟叔叔,你怎么會養(yǎng)出一個如此絕妙的女兒呢?’
周簾忍不住咧開了嘴,無聲地笑了。
只過了片刻,便聽得蘇無問在耳旁邊問:“周簾,周簾,你在笑什么?”
周簾回過神來,趕忙道:“沒什么。”
他看著她,鼓起了勇氣問道:“無問,若是郎大人肯收留你,你就住在那邊不回來了嗎?”
蘇無問點了點頭:“是,若是郎大人肯收留我,我暫時應該就先在那邊住下了,等以后根基穩(wěn)固了,說不定我又會搬回上海,祖祖輩輩都在這里,我就這樣離開了,還真是有些放不下?!?p> 周簾又陷入了思緒之中。
——‘蘇小姐放不下的,是她祖祖輩輩居住過的地方,蘇小姐會不會也有一點放不下我呢?’
周簾又從思緒中走了出來:“無問,你去了江西之后,我能來找你嗎?”
蘇無問非常爽快地滿口答應:“當然可以,隨時都歡迎你來,你要是肯來,我一定非常高興?!?p> 蘇無問甚至不明白周簾為什么要問她這個問題,串個門豈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
從前她爹娘在家的時候,逢年過節(jié)都要去周家串個門,而周伯母就算不是逢年過節(jié),也常常會來她蘇家,要是她不來,娘可就要派人去請她來了。
以她兩家的關系,周簾怎么這么生疏呢?現在既然是她當家作主,蘇無問當然要把兩家的關系維持下去。
一想到這兒,蘇無問神色堅定地看向了周簾,又補充了一句:“你隨時都能來找我,我隨時都歡迎你來,你要是肯搬來做我的鄰居,我更是高興得不得了?!?p> 周簾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蘇小姐這番話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對自己也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