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鄉(xiāng)遇老鄉(xiāng)
變故來得太突然,侍衛(wèi)和太監(jiān)們都驚呆在原地。
“太醫(yī)!傳太醫(yī)!”
韓涉的喊聲如驚雷一般,震醒在場所有人。
張公公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吩咐手下小太監(jiān)去太醫(yī)署搖人。韓涉也顧不得蘇斐然的失禮,直接把她撂在地上,先去查看秦奉安的情況。
哐當。
蘇斐然的腦袋和大地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經(jīng)過這么一遭,她比剛才清醒了不少,回想起剛才的事情,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她真的后怕,如不是秦奉安突然昏厥,韓涉沒空料理她,恐怕她早被就地殺雞儆猴了。
秀女們原本都低著頭,此時聽見這樣大的騷動,饒是家教最好的人也不由得抬頭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抬眼,皇帝竟暈倒在地,而隨身侍衛(wèi)和太監(jiān)滿臉通紅地在旁邊爭執(zhí):
“立刻把圣上抬至殿內(nèi)!”
“不行!太醫(yī)署前陣子剛做過科普,不能隨意挪動患者!”
“那你就讓他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成何體統(tǒng)!”
“我跟隨圣上二十多年,體統(tǒng)不體統(tǒng)的,我能不清楚?還不勞您費心!”
“廢話少說,快把他抬進去!”
“不抬!”
“抬!”
“不抬!”
“抬!”
“要抬你自己抬!”
“我自己抬叫拖!”
躺在地上的皇帝輕微勾了勾手指,彌留之際,他在腦海中看到了一片荒涼的草原,與父親、母親、祖母、祖父、外祖母、外祖父、姑姑、姑丈和列祖列宗的身影。
“這不是小慎言嗎?這么快就來了?”父親拂著胡須站在草原上,笑呵呵地叫著秦奉安的小字,“正好我們這桌麻將就差你一個,快坐下吧!”
“麻將?什么麻將?”
秦奉安看了看四周,鳥不拉屎,哪有什么麻將的影子?
“慎言啊,別這么警惕,我們怎么會害你呢?”母親也一臉溫柔地幫腔道。
“……”
“來吧,來祖母這兒?!?p> “到我們的身邊來?!?p> “就差你一個了、就差你一個了、就差你一個了!”
草原上的天驟然變黑,熟知的人的身影頓時拔高幾丈,拼合成一堵密不透風的高墻,步步向秦奉安逼近。
“救命?。。。。?!”
張公公和韓涉已近白熱化的爭吵被映入眼簾的兩根手指打斷,只見地上的皇帝滿臉鐵青,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指,哆嗦地說:
“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下……”
說完,他的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韓涉臉色瞬間蒼白,手顫抖著去探秦奉安的鼻息,卻什么也沒探到。
他嚇得慌亂收回了手,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對同樣倉皇的張公公一字一頓地說:
“圣上,駕崩?!?p> 韓涉特地壓低了聲音,但他的大粗嗓門再怎么壓,都讓院內(nèi)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院內(nèi)頓時嘈雜起來,秀女們滿臉煞白,紛紛交頭接耳,有些秀女當即嚇倒在地,望著前方出神。
蘇斐然早就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雖說皇帝死就死了,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活人死在自己面前,難免有些害怕。
“圣城之中,天子腳下,是誰膽敢在此喧嘩?”
一道充滿威嚴的呵斥自院外而起,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位衣著華貴的老婦人在侍女的托扶下走出轎輦,向院內(nèi)徐徐而行。
那滿身綴滿金銀、走路渾身咣當?shù)睦蠇D人,赫然是當今太后,也是秦奉安的干娘——林翡。
數(shù)十個太醫(yī)們與太后前后腳趕到。他們拿著醫(yī)療箱沖進來,見到太后只匆匆行了個禮,然后不顧儀態(tài)地跑向儲秀閣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皺著眉,問兩側(cè)侍奉的宮人。她向來最看重禮數(shù),因此也耳濡目染到了皇帝。見到院內(nèi)一片混亂,她臉上泛起慍怒之色,“皇帝呢?”
“額,圣上他......”
兩側(cè)侍奉的宮人對視一眼,還是將先前的事一五一十告知。
說到“駕崩”一詞時,太后的眼神像一把利刃,直直地扎入二人眼中。雖是盛夏正午,而那兩位宮人都感到周身泛起強烈的寒意。
“太醫(yī)還未有決斷,你怎敢胡言亂語?”太后冷冷地說,“此番你們轉(zhuǎn)述韓涉之語,我便不計你們的過失。若有下次,下不為例。”
兩位宮人連忙稱是,心里想哪還能有下次。
看到太醫(yī)忙碌了半天也沒個結(jié)果,太后心中的不妙愈發(fā)升騰。
“扶哀家過去。”太后向隨侍宮女寒霜吩咐道。
寒霜哪敢言聽計從,萬一皇帝真有個三長兩短,太后恐怕要直接跟著走了,連忙勸阻道:“太后,我知道您急,但您先別急。有太醫(yī)在,我們?nèi)ツ挠惺裁从锰???p> “行吧?!?p> 太后也不執(zhí)拗,將冷峻的視線投向秀女們,厲聲喝道,
“先前將圣上氣暈了的,是哪個混賬?”
還有我的事兒呢?
蘇斐然不著痕跡地退后到人群中,卻被宮人們的手指無情出賣,只好不情愿地挪步,來到太后面前。
“跪下!”
見到蘇斐然還不知禮數(shù)地站在身前,好似一副錯怪了她的模樣,太后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的好大兒生死未卜,罪魁禍首就是面前這個混賬,她怎能厚顏無恥地繼續(xù)活在世上?
華夏人膝下有黃金,怎能說跪......就跪!真正的英雄能屈能伸!
蘇斐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嘴上卻不認罪:“太后明鑒,此事與臣女無關(guān)?!?p> “若無你的緣故,圣上怎會無故暈倒?”太后氣笑了,這丫頭居然還敢頂嘴。要是讓她知道是哪家教出來的好姑娘,她定要讓皇帝把她全家都發(fā)配邊疆!
“許是天熱,中暑了,又或許——”
“哀家沒在問你!”
蘇斐然立刻住嘴,心里卻想,明明是你問的“圣上怎會無故暈倒”。
太后呵止了蘇斐然的申辯,盯著她冷聲道:“你和你的家人難逃其咎,我會把你押入牢獄接受審訊,讓你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p> 說罷,太后揮了揮手,喚來院中候著的侍衛(wèi)。只需一聲令下,侍衛(wèi)們就會把蘇斐然架去監(jiān)牢。
蘇斐然說不怕是假的,但她隱隱有些期待——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回現(xiàn)代了?
不過一想到穿越前,她還沒來得及在電腦上保存她的論文,她就覺得直接死個干脆也挺好的。
太后剛要處置蘇斐然,在皇帝身邊圍成一團的太醫(yī)們突然嘩然一片,張公公和韓涉也難以置信地站起身。
“發(fā)生什么事了?”
好大兒的事兒比處置這丫頭片子更重要,太后急忙在侍女的攙扶下趕過去。見到眼前的一幕,她頓覺愕然,而后滿臉驚喜地迎了上去。
秦奉安揉著腦袋從地上爬起,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感受到周遭某人將自己擁入懷中。那懷抱溫暖而柔軟,卻又因為衣服上繁雜的珠飾有些硌得慌,像極了母親的懷抱。
只不過,當他真正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人如此陌生。
只見一位老婦人滿臉焦急地望著他,好像快要哭出來。而且不知為何,她穿著古裝劇中的華服,佩戴著看樣子就價值不菲的珠寶。
“等等、等等......”
秦奉安擺著手,在太后驚詫的眼神中緩緩推開她。他站起身,看到眼前中式的庭院,以及數(shù)十個像是從古裝劇里冒出來的人,又躺了回去。
“是夢,我一定是在做夢......我要回去寫論文,我要回去寫論文......”
可憐的皇帝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閉眼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