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哥,我想放棄了
蕭意晚緊緊捏起手帕陷入深思,良久將手帕藏入了自己的懷中。
“幺……兒……”
七嬸蒼白干癟的嘴唇艱難地一字一字喚著,這是她此生最后的執(zhí)念,喚著這名字是思念,是遺憾,是痛惜,是絕望,是親情……
“幺……兒……”
“幺……兒……”
黑夜籠罩了整個世間,月光淡淡打落在二人的身上,兩個即將陰陽相隔的至親之人身上……
七嬸的聲音越來越低,話語越來越分辨不清……
蕭意晚淚水幾近哭干,懷中的七嬸喚名的嘴唇越張越小,即便用盡最后的力氣,她還在呼喚著她視為親生孩子的幺兒……
“幺、幺兒……”
蕭意晚緊緊摟住懷中的乳娘,她知道乳娘要走了……
她哽咽著輕輕地哼唱起了那首童謠,那首乳娘在她兒時哄她睡覺的歌謠。
“小月亮,出來了,娃娃就要睡覺覺……小星星,看見了,娃娃閉眼睡覺覺……媽媽去掐谷穗穗,掐的谷穗喂豬豬……”
懷中人一顫,好似聽到了世間最美妙的歌唱,輕輕揚起了嘴角……
那嘴角……卻再也未放下……
蕭意晚含淚一遍又一遍哼唱著,一遍一遍……
直至月落日升,直至懷中人漸漸沒了溫度……
“咚咚咚……”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小姐……可需要紫菀進來伺候?”
紫菀早早醒來便在院內(nèi)等候小姐的傳喚,卻是一直到近午時都沒有聲響,不得已敲響了房門詢問。
屋內(nèi)一片寂靜,毫無回應(yīng)。
紫菀心下焦急卻不知如何是好,正準(zhǔn)備再次敲門詢問時,身后傳來一聲:“里間情況如何?”
轉(zhuǎn)身望去是堪堪下朝還未來得及換身衣裳的洛予安。
“二爺……”紫菀急忙向洛予安行禮,而后焦急望著房內(nèi)方向道:“小姐從昨晚至今都沒有喚奴婢,不知房內(nèi)如何了,適才敲門詢問也無人應(yīng)答?!?p> 洛予安清俊面容不改面色,微微側(cè)眸看向緊閉的房門。
思索一二后,洛予安提步走向房門敲響,并對內(nèi)問道:“洛初寧,回應(yīng)一二,若不回應(yīng),我們便入內(nèi)查看了!”
……
屋內(nèi)依舊毫無聲音,洛予安心下不由一驚,顧不得禮儀規(guī)制即刻推門而入。
入了房間,慌忙向廂房內(nèi)床榻望去……
只見蕭意晚如同失了魂魄了無生氣的人偶,佝僂著身子,懷中依舊緊緊抱著早已沒了溫度的七嬸。
她的雙眼混沌無神,面色毫無血色,幽幽靜靜地維持著這個姿勢,默默無聲地似望非望著懷中人,整個人像是陷入到了泥濘沼澤不可掙脫,越陷越深……
洛予安愣怔望著眼前一幕,他無法理解洛初寧的行為動機,無法理解七嬸之死為何會給洛初寧帶去如此打擊……
洛予安對于七嬸之死心痛遺憾,未能保護住蕭意晚生前的至親之人,也讓洛初寧難以有機會翻供。
但是章家之仇無論如何他都會報!以十償一都不足為夠!
“洛初寧……讓七嬸安然下葬吧……”洛予安開口對床榻上跪坐著一動不動的蕭意晚道。
他并不愿細(xì)想深究“洛初寧”如此表現(xiàn),一盤專為章家設(shè)計的棋局還在精心布局中,洛初寧無法翻供只是少了指認(rèn)章蕓聽一步棋,不過,章蕓聽必死,章家必死,換步棋罷了!
聽到洛予安的聲音,蕭意晚終于有了些反應(yīng),她緩緩轉(zhuǎn)眸看向洛予安,干裂蒼白的嘴唇艱難張開:“二哥……”
僅僅兩字卻是不知為何令洛予安心口一陣異樣,眼前人如同一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慘白的面容,凄婉的聲調(diào),微弱的呼吸,澄澈的眼眸濕漉漉的,如一溺水之人,無所依靠,嬌弱無助,僅有她口中的“二哥”似能解救她一般……
這是洛予安從未見過的洛初寧……她怎么會有如此神情語氣,她怎么可能如此依賴信任自己?
“二哥……”還未等洛予安想清楚,蕭意晚繼而虛弱無力地道:“我想……放棄了……”
“……”洛予安并未感到震驚,說出要翻供指認(rèn)的洛初寧才令他震驚,而今想要放棄保全性命的洛初寧反而讓洛予安覺得正常。
“林管事已在籌備喪禮,先讓七嬸入棺吧……”
洛予安命人來從蕭意晚懷中抬走了七嬸的尸身,而后退下了所有人。
蕭意晚一晚上未變換姿勢,全身已然麻木失去了知覺,而今她半躺在床榻上,目光空空如也地望著床沿邊的洛予安。
洛予安猜想應(yīng)是證人接連死亡嚇到了“洛初寧”,使得她認(rèn)為自己無力與章家抗衡,不如茍且偷生。
但,人之惜命,無可厚非,能夠提出翻供一詞時,“洛初寧”已然找回了“久違”的良心。
只是這追尋正義之路,并不是良心二字就能鋪平的……
“翻供一事不必再提,章家也并不知曉你有此意,性命無虞,安心休養(yǎng)吧?!?p> 洛予安淡淡開口想要打消蕭意晚心中的擔(dān)憂,卻看見目光如枯井般的蕭意晚突地一陣苦笑:“二哥,我們無力與章家抗衡,無辜之人被用來頂罪,被無辜?xì)⒑?,我……不敢再如此?zhí)著下去……”
“……”洛予安垂眸,不可否認(rèn)地為無辜之人慘死而痛惜,卻還是安慰道:“巧嫣之死為契機讓刑部尚書樓應(yīng)之關(guān)押入獄,太子黨與章家少了刑部大臣扶持。七嬸之死讓順天府府丞太子黨身份暴露,肅清順天府太子黨。她們之死雖看似鴻毛,卻對刑法正義,民冤公正起到了重如泰山的作用。”
“呵……”
蕭意晚不禁冷笑,聲嘶力竭地吶喊:“她們之死只不過是權(quán)利斗爭中的區(qū)區(qū)籌碼,她們的命只不過是權(quán)勢之爭里的利用棋子!她們是太子黨與翊王之爭的犧牲品,是蕭家滅門案余波里的陪葬品!什么輔佐正義?什么矯正公平?哈哈哈哈!實在可笑!她們的死根本無人在意毫無意義!”
“……”洛予安默默望著眼前虛弱憔悴卻依舊力竭而爭的少女,終是不忍補了一句:“她們之死是否有意義,是活著的人爭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