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我大吃一驚,方嬸支支吾吾的,很是可疑,一口咬定他走了。
他不是不記得自己打哪來了嗎?怎么會平白無故走掉?
“哎,蘇大夫,真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那小子橫得很!竟頂撞了夫人!夫人不讓留他…”
“怎么頂撞了?”
“夫人見他生得好,想要給小姐沖沖喜,天大的福分呀!哪知他死活不肯,鬧翻天了,夫人一氣之下就把人賣……送、送走了!”方嬸慌起來,轉(zhuǎn)移話題,“蘇大夫,咱們小姐的病又重了您得來瞧瞧——”
我大驚:“賣了?!”抓住她逼問:“賣哪兒了?你們就是這么還我人情的?!”
我這一吼,周邊的人都望了過來,方嬸是個好面的,一把推開我開脫說:“蘇大夫話可不能亂講!既然你把人交給我們,那我們怎么處置就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了!”
“我把人托付給方家,沒收一分一毫,他的命是我救的,怎么沒關(guān)系?!你們答應(yīng)好好對待,就是這么對待的?既不滿,為何不送回來!”我氣炸了,辛苦苦救回來的人竟然反手被賣了,怎么可以!她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再問一遍,人在哪?!”
“南、南風(fēng)館...”方嬸被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
“你們把人賣密子里了!”周邊看戲的人指指點點起來,我管不了這么多,火急火燎往南風(fēng)館趕,全然沒聽見后頭追出來的方老爺如臨大敵地數(shù)落方嬸:“得罪了她!往后還怎么指望她給咱看病???”
我一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進南風(fēng)館,門口小廝攔都攔不住。我直奔三樓踹開雅間的門大吼一聲:“沈玨!出來!”
沈玨,南風(fēng)館的掌柜,此刻正罵罵咧咧走出來,看見我一怔:“呦,稀容呀。小錦姑娘怎么光臨我這南風(fēng)館了?莫不是終于想體驗體驗人間溫柔鄉(xiāng)的滋味了?”
自我認識他以來,就沒從他嘴里聽過一句正經(jīng)話。
“我是來找人的。東街方家?guī)н^來那個人呢?”
“這真是為唯我。我哪知道誰家?guī)н^來的。身為掌柜,都是看結(jié)果的?!蔽遗叵耄骸熬汀詈每茨莻€!眼角有顆痣的,有印象沒?”
沈玨恍然大悟:“他啊——”
“他在哪?”
“他是你什么人?”
“病人!”
見我如此著急,沈玨也不賣關(guān)子了:“昨日來了位大客戶點他陪,現(xiàn)在估摸著已經(jīng)來了吧......”
我趕緊出門去找,他一把拉住我:“哎——你要去耽誤人好事兒???”
“他有傷!還沒痊愈!快帶我去找人!”
“哎,算了,你欠我個人情啊?!?p> “姜蕪!”我踹開門沖進屋就看見姜蕪像那天在亂葬崗一樣倒在地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而那位客人正翹著腿坐在軟榻上,手里握著根帶血的長鞭。
她見我進來立刻變了臉:“你誰???敢來壞本姑娘的好事?”
我上前檢查姜蕪的傷勢,幸好,還活著。
“你們南風(fēng)館就是這樣招待人的?!”客人沖沈玨喊。
沈玨聳聳肩,看著地上的姜蕪不禁搖頭:“這位客人,咱們這有規(guī)定,不能鬧出人命呀?!?p> “是他不懂規(guī)矩!本姑娘看上他讓他服侍是給他臉!他非但不領(lǐng)情還冷我!都進窯子了還裝什么清高!下賤的貨色!”
我忍不了了沖上去就是一個巴掌:“這位姑娘我觀你面若菜色、雙目無神、腳步虛浮,想必是因心力交悴導(dǎo)致體虛啊。進窯子就是下賤,那看來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p> “你!你憑什么打我!知不知道我是誰!”
“憑我想打。不知道。你這種人不配讓我知道?!?p> 我把姜蕪背起來就走,朝沈玨說:“貝你一個人情,剩下的你自己解決,謝了?!鄙颢k:“就走了?不喝口茶?要不要差人送送你?死丫頭又當甩手掌柜……”
回去的路上我把所有人罵了一遍,包括我自己。
如果我不把他送走就不會遭這罪了……不,如果我當初沒救他就什么事也沒了。不對不對,怎么能這么想?醫(yī)者仁心,見死不救豈不醫(yī)德有虧?
天快黑了我才爬到山腰。我一個弱女子背個八尺男兒還是很吃力的,要不是我從小背草藥日行數(shù)里練就了非凡的魄力,還真難把人背起來。
背后的人似乎動了下,我只注意到他冰冷的身軀壓在我后背上,輕聲喚了我一句。
“是我。別擔心,沒事了?!蔽蚁蚯白咧?,他應(yīng)了一聲,不禁摟緊我?guī)追?,這模樣活像一只受驚的小獸。我這心里更難受了,也愈發(fā)好奇他到底為何會淪落至此。
夭壽了,這人像是和閻王杠上了,半夜發(fā)起高熱,我在鬼門關(guān)和閻王搶人,忙活一晚上終于把人救了回來。
我坐在床邊盯著姜蕪的臉看,臭小子的確有幾分姿色,走在街上容易被劫走的類型——他的仇家不會是因為嫉妒他的美貌才追殺的吧?很有可能。反正我一個人待久了也有些孤獨,師父仙逝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如……不如就把他留下?橫豎不過多張嘴吃飯,又不是養(yǎng)不起。等他以后想起自己的身份要走時,我再來一招挾恩圖報,撈一筆,他這模樣好說歹說也得是大戶人家……
想想就樂,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啊好啊,潑天的富貴在向我招手!
“蘇……錦?”笑猖狂了,被聽到了。不知道人什么時候醒的,此時正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你、醒啦?你先別醒,接著睡?!蔽覍擂蔚乜攘丝龋屗蒙?,見我起身要走,他忙抓住我,那眼神就像害怕我再把他送走一樣,害怕、茫然、無措。
我安慰他:“放心吧,我不會把你送走了?!?p> 他明顯有些意外,可又擔憂:“你說不缺下人了……”
看他呆呆的樣子,我突然很想逗一逗,故意湊近說:“我缺個相公,救你兩回,要不你以身相許?”
他的眼睛真好看,仔細看好像還透著絲幽藍色,這么對視起真像在蠱感人心。
他還沒說話,我先敗下陣來,飛速后退兩步結(jié)巴道:“我、我開玩笑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