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玉常來看我,每次都會帶著新奇的小玩意兒。慢慢地,我的臥房都要擺不下了。
這日我正在發(fā)愁,他拿著一個東西進(jìn)來了。
我看著他手中西瓜大小褐色外皮的東西,很是好奇:“這是什么?”
他把東西放在桌上:“人間的一種水果,叫臨水。據(jù)說能吃出炒米的香味?!?p> 我將果子剖開,取出白色的果肉嘗一下,軟糯清香,是有一點似有似無的米香。只是嘗過后,也并無新意。我還是喜歡汁水豐盈,清甜適口的水果。
見我興趣不大,他問道:“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我哥哥快生辰了,我想去看看他??墒侨碎g此時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多少仙妖的眼睛都盯著那里,不是探望的好時候?!?p> “這有何難,你穿上冕霞衣,我二人就扮做尋常夫妻,只留幾日便回,不會有什么事情?!?p> “那你的仙氣怎么辦?”
他撕下一塊臨水放進(jìn)口中,說道:“我自然有辦法。說來也怪,這果子名叫‘臨水’,水分卻為何如此之少?”
我拿帕子給他擦手:“今年夏季不知怎么的雨水甚少,連后山的瀑布都要斷流了?!?p> 聽我提到瀑布,他明顯一怔,我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恒遠(yuǎn)君。
“你與恒遠(yuǎn)君很熟嗎?”
他恢復(fù)神色,說道:“之前倒是很相熟,只是后來便形同陌路了。陳年舊事,不提也罷?!闭f完,他又從懷中掏出那兩枚藍(lán)色珠子放在我手中:“這是我飛升大典時,去天帝的寶庫中親選的。這對珠子叫‘妙聲’,傳說中是遠(yuǎn)古上神清瀾身殞前的眼淚所化,雖然不能助你修行,但是確是極好的防御法器。我把它送給你,你收好?!?p> 我握住這兩顆珠子,發(fā)現(xiàn)它們觸手生涼,甚至還可變化大小。
我頓時開心起來,將它們放在掌心中細(xì)細(xì)把玩。
“對了,我看你這手鐲不錯,把它們嵌在手鐲上可好?”
忽然想起澤沐的話,我急忙把袖子往下拉,“一個不值錢的鐲子,配不上這么貴重的寶物。我會把妙聲放進(jìn)靈臺,好好保存?!?p> 他卻不依不饒起來:“我看這鐲子流光晶瑩,不像個俗物。你如此不舍得,是不是哪個浪蕩小子送的?”說著,他竟玩鬧似的撲過來作勢抓我的胳膊。
我一時躲閃不及,只得撲上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哪有別人,就只有你而已?!?p> 他很是受用,臉上掛著說不出的滿足。
“我得走了,等我處理完那些事,明日黃昏來接你,我們一起去見你哥哥?!?p> 藍(lán)玉走后,又玩鬧了一陣,卻覺得不如之前開心了。
“阿芙,你說為什么從前我上山下河,每天都很開心,現(xiàn)在再做這些,卻不如從前了?”
阿芙拍拍我,說道:“因為你長大了?!?p> 我往嘴里塞了一塊糕餅,好像比以前的好吃,但是卻沒心思問問怎么做的。
“長大為什么就會不開心?”
阿芙又斟一杯茶放在我面前,之后便愣愣地盯著某一處,半天才回答道:“當(dāng)你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會開始長大。你能感受到最大的快樂,卻也可能會有最大的煩惱。就好比你突然吃了這我新學(xué)的桃子糕,自然就會覺得從前的栗子糕不好吃了?!?p> 我急忙將口中的糕餅咽下,又擦擦手,才抓住阿芙的胳膊晃呀晃地哄她:“只要是阿芙做的,我都愛吃?!?p> 她嘆了口氣,“即使你都愛吃,但最愛吃的也只有一個?!?p> 我不知道她在說糕餅,還是在說感情。從前我不開竅,所以從未覺得。如今再用心細(xì)品,發(fā)現(xiàn)阿芙并不是不喜歡我哥哥。
所以她雖然喜歡,但是卻從來不爭,任由他去找別人,甚至都不曾讓他知道?
我見她心情低落,便說道:“阿芙,上次我給你的仙丹,你吃了嗎?”
她搖搖頭:“我想留給你哥哥。我一個普通的精怪,不用有那么高的法術(shù)。再說這山頭還要靠你和仲云,成不成仙的,我也不指望。”
我激動得一下站了起來:“他……他都多厲害了,還需要仙丹嗎?再說他為了那凡人都放棄飛升了,你干嘛還對他那么好?”
阿芙拉我坐下,“霜兒,其實你還是不懂?!?p> 不懂就不懂吧,我可不會難為自己。我也不想深究,于是出聲勸道:“阿芙,從小到大,我最親近的人都是你,甚至比哥哥還要親。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我希望你快樂?!?p> 阿芙點點頭:“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何嘗不希望你和你哥哥好。不過霜兒,我還是要多一句嘴,這藍(lán)玉畢竟是仙君,心思詭譎,極有城府。你與他來往我也不好阻止,但是你切記不可太過投入,以免今后傷及自身?!?p> 我卻滿不在乎:“無妨,我可不會叫自己吃虧的?!?p> 她卻仍然一臉擔(dān)憂,“就怕你二人沒有個將來,到時候你又難免失落。你哥哥總不在山上,馮止又不方便,若真有什么變故,難免無法自保。為今之計,便是努力修煉,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有個退路。”
她雖沒明說,但我知道她擔(dān)憂的是天條不容,神仙相戀尚且不允,更何況是仙妖之間。
“阿芙放心吧,若那一日真來了,我一定盡力保護(hù)大家?!?p> 她假裝責(zé)怪著打了我一下:“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笑笑遮掩過去,心里卻突然巨浪滔天。
之前我一直困在身份里,只顧自苦,如今又覺十分快樂,一時上天入地,情緒不停地反轉(zhuǎn)??墒俏覐奈聪脒^,若有一日被人發(fā)現(xiàn),藍(lán)玉是否會棄我,就像棄了泠月一樣。他若棄我,以那些神仙對妖的仇視,定會殃及無辜,秋落山便保不住了。這是爹娘留給我和哥哥的地方,我多么希望它永遠(yuǎn)都在。
我坐在鏡子前,剝了肩膀的衣服,藍(lán)色的月牙印記在月光下甚至泛著晶瑩的光彩。這是泠月和藍(lán)玉在一起過的證據(jù),而她在轉(zhuǎn)世的時候,終究舍不得,沒有洗去。
我將左手覆于其上,動用了全身的法力想將它拔除,劇痛無比卻沒有任何變化。
一次,就一次。
我暗暗發(fā)誓,我只允許藍(lán)玉犯一次錯,若他再犯,我定舍他而去。
我對這鏡子穿好衣服,目光逐漸變得清冷。阿芙說得對,我得修煉,不為飛升,只為自保。若我像哥哥一樣厲害,是不是就不用在意這么多了?上一世泠月修煉的記憶還在,如今三尾白狐的軀體更有靈性,想要修煉,自然事半功倍。
“霜兒……”
我聽到動靜去開門,卻發(fā)現(xiàn)是馮止。
他整個人貼在門上,隨著我的動作差點倒地,我急忙扶住他:“要死了你,干嘛喝這么多酒?”
馮止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跟我說:“我沒醉,我沒醉……”
我把他架到床邊扔到上面,沒好氣地說道:“我會給你造個療愈結(jié)界,你在里面醒酒。今天你就睡在這里,不許隨地亂走,不許碰我的東西,還有,”我照著他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明天天不亮你就給我走,不許和別人說你來過!你要是敢吐,就死定了!”
他有氣無力地?fù)]著胳膊:“怎么那么多‘不許’!”
我把一切收拾好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出門去,打算去阿芙那里擠一擠。一屋子的酒氣,待天亮再收拾?;仡^又看了他一眼,始終還是不放心,還是叫鹿鹿來看著他點比較妥當(dāng)。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知道了我和藍(lán)玉的事。傷心都是必然的,可是妖類時光漫長,誰不想和真正愛的人在一起呢?
我抬頭看著天上,弦樂當(dāng)空,極像我肩膀上的印記。我伸手采下月光,用法術(shù)凝成一塊束發(fā)用的頭巾,送到馮止的枕頭旁邊。
馮止,我只能對不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