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她本就是我的姐姐

　　走出網(wǎng)吧，夕陽正好。

　　肖凱因為住在市區(qū)，搭上6路公交車先行離開。

　　徐靈靈和許菁菁兩個女生一前一后的，走路回家。

　　一個偏溫柔可愛，一個偏清麗冷艷。同樣是17歲的年紀，許菁菁會顯得更加成熟。徐靈靈雖然外表稚嫩，但心理上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

　　因為，眼神這個東西說不了慌。許菁菁的眼里是清澈的愚蠢，而徐靈靈的眼睛，透著成年人的鎮(zhèn)定與冷靜。

　　走在路上，每每有男生投來打量的目光，許菁菁低著頭，臉上帶著一絲的嬌羞與不自在。而徐靈靈，只會回給他們一個直勾勾的眼神，像是在說：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網(wǎng)吧就在江城五中附近，離家2公里左右，以前徐靈靈都是踩單車往返于家校之間。

　　今天，他們?nèi)耸菑募腋浇娘埖曜呗愤^來的。許菁菁第一天來到家里，肖凱一家還特地從市區(qū)過來，聚在一起吃了頓飯，算是給她接風(fēng)洗塵。

　　步行回家大約20分鐘，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許菁菁是因為第一次見徐靈靈，而且對這個搶了他爸爸的妹妹本身就沒有好感，所以自然不愿意多說話。

　　徐靈靈因為帶著上一世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對許菁菁更加沒有好感，甚至有些厭惡，也提不起聊天的興趣。

　　況且，她是來拆CP的，許菁菁于她而言，便是情敵。

　　既是情敵，怎么可能親近得起來呢？

　　兩個人就在沉默的氣氛中，走到了機械廠的老家屬區(qū)。

　　這里大多是六層老式板房，徐靈靈、張玉華和她的親生父親，原本一家三口生活在此。徐靈靈的爺爺原本是機械廠的副廠長，奶奶是干財務(wù)的，他們就住在家屬區(qū)往東大約300米的一片相對獨立的小洋樓里。

　　后來，徐靈靈的親生父親意外去世，張玉華又嫁給了許春雷，他們母女二人便搬到了江城醫(yī)院的職工宿舍。

　　再后來，爺爺奶奶過世后，將這座房產(chǎn)留給了徐靈靈。

　　張玉華征得許春雷的同意后，他們?nèi)吮惆徇M了這棟小洋樓居住，因為帶院子，許春雷還買了一輛車，平日里上下班使用。

　　而這里距離江城五中很近，所以徐靈靈就騎車上下學(xué)。

　　推開家門，飯菜的香味迎面而來，那是家的味道，讓徐靈靈感到安心。

　　身上套著圍裙的張玉華笑意盈盈，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許春雷也在，臉上掛著笑容。往常他都是加班居多，今天應(yīng)該是請了假。

　　“靈靈、菁菁，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快來吃飯吧，飯菜都涼了。”張玉華聲音溫柔，讓徐靈靈很想沖過去抱抱她。

　　想起上一世張玉華因她而悲傷欲絕，徐靈靈的心像被絞了一樣。

　　張玉華本可以有一個安逸享福的晚年。

　　如果她能早一點跟肖凱表明心意，兩個人的關(guān)系能早點確定下來……

　　如果肖凱和許菁菁沒有牽扯在一起，他們?nèi)齻€人沒有所謂的“三角戀”……

　　如果她、許菁菁和肖凱三人的命運被改寫……

　　那一切都會不一樣。

　　徐靈靈突然鼻子酸酸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還是忍住了情緒的翻涌，快步上前取下了張玉華身上的圍裙，聞了聞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怎么這是？”

　　張玉華敏銳地覺察到徐靈靈不同尋常的舉動，但也沒有深究。她用手輕輕地撫著徐靈靈的頭發(fā)，柔聲道：“這一天都去哪玩了？”

　　徐靈靈轉(zhuǎn)向許菁菁，向她使了個不易覺察的眼神，然后笑著說：“我們……在學(xué)校對面的步行街逛吃逛吃?！?p>　　“逛吃逛吃，你這丫頭又從哪學(xué)的新詞？”許春雷似懂非懂地復(fù)述著。

　　“爸，我餓了?！痹S菁菁打斷了問話。

　　“好，那我們開飯！”許春雷轉(zhuǎn)向許菁菁，臉上布滿笑容，“快來，看看你張媽媽給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聽到張媽媽三個字的時候，許菁菁臉上有一種明顯不自然的表情。她未作回應(yīng)，默默走到餐桌邊。

　　徐靈靈見狀，三步并作兩步，率先在位置上坐了下來。

　　上一世，對于這一天的記憶，在徐靈靈腦袋里還存放著一個有關(guān)飯碗的細節(jié)：

　　許菁菁拿了張玉華給徐靈靈買的專屬飯碗，但徐靈靈不好意思說，讓給她了。結(jié)果，她吃飯的時候，竟把它給掉地上，摔壞了。

　　事后，張玉華刻意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飯碗回來。許菁菁不滿意，又讓張玉華去換了一個不一樣回來。

　　現(xiàn)在想來，這許菁菁的小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

　　這一次，她必定要找補回來。

　　因為，事實證明，一味地謙讓、容忍是沒用的，對方的惡意并不會因此減少，甚至?xí)粚Ψ剿p視。

　　敢于應(yīng)戰(zhàn)，或許才有換取和平的機會。

　　見徐靈靈搶先入座，許菁菁有些不悅地在徐靈靈旁邊坐下。

　　“不好意思，這個碗是我的。”徐靈靈扭過頭，指著許菁菁面前的一個花邊瓷碗道。

　　“什么？”許菁菁有些驚愕。

　　“這是我的專屬飯碗，你要用嗎？”徐靈靈拿了碗，又遞到許菁菁面前。

　　“你的碗，我才不用！”許菁菁皺著眉，面露尷尬。

　　徐靈靈用唇語小聲道：“知道就好?！?p>　　“爸！”許菁菁感覺沒面子，轉(zhuǎn)頭就向許春雷求助，“我要一個自己的碗！”

　　“好好好，明天給你買。”女孩之間的爭執(zhí)再正常不過，許春雷并未放在心里，只是應(yīng)答著。

　　張玉華看出些端倪，對著徐靈靈提醒道：“靈靈，一個碗而已，別爭了??！”

　　“我沒爭，這就是我的碗?！毙祆`靈撅著嘴。

　　“好了，食不言、寢不語，吃飯了！”張玉華提高了一些音量。

　　今天的飯桌上，比往常多了幾道菜。糖醋排骨、肉末四季豆，這是徐靈靈的最愛。辣子雞、辣椒炒肉、剁椒魚頭這三道不常見的菜，估計是按著許菁菁的喜好做的。

　　飯桌上，張玉華的話明顯要比平常多。

　　“菁菁啊，多夾菜。這個辣子雞，你爸說是你最愛吃的?！?p>　　“以后想吃什么，就直接跟我說，咱們一家人，不講客套。”

　　許菁菁有些拘謹?shù)匕侵肜锏娘?，面對張玉華的熱情，只是微微點頭回應(yīng)。

　　許是為了緩解尷尬，許春雷發(fā)話了。

　　“菁菁啊，你能到江城五中上學(xué)，多虧了你張媽媽，前前后后為你打點了很多。今天為了迎接你，特意請了假，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咱們可要學(xué)會感恩啊。”

　　然而，許春雷話畢，氣氛反而更冷了。

　　許菁菁緩緩?fù)鲁鲆痪湓挘骸八皇俏覌寢尅！?p>　　顯然，“媽媽”這個詞刺到了她內(nèi)心最敏感的地方。她臉上沒有笑容，也看不出明顯的不悅。

　　一瞬間，一桌人都感覺空氣好像凝固了。徐靈靈自顧自地大口干著飯，好像此刻發(fā)生的一切與她無關(guān)。

　　徐靈靈只是覺得，在氣死許春雷這件事上，許菁菁好像從小就沒讓他爸失望過。

　　“菁菁！”許春雷臉色一僵，轉(zhuǎn)而又嘆了口氣，“菁菁，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爸爸希望你能融入這個家?！?p>　　“為什么要我融入你們，而不是你們?nèi)谌胛?？”許菁菁放下碗筷，眼神里是那帶著委屈的倔強，看得出她內(nèi)心的抗拒情緒達到了頂點。

　　飯桌上的氣氛也跌入冰點。

　　“菁菁啊，你別誤會，你爸爸他不是那個意思?！睆堄袢A關(guān)切道，“無論你在哪里，這里都是你的家，我也會把你當女兒來看待。”

　　徐靈靈實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將碗一放，正襟危坐，用0.5倍速道：“常言道：食不言、寢不語?！?p>　　張玉華眉頭一擰：“好好說話！”

　　徐靈靈迅速恢復(fù)正常語速：“能不能好好吃飯？”

　　盡管許菁菁甩臉子態(tài)度不好，可這剛來第一天，讓她管張玉華叫媽，確實操之過急。

　　上一世，許菁菁去了南城大學(xué)，她的親生母親從生病到過世，整整3年，一直是張玉華在幫忙操持。從那以后，許菁菁才改的口。

　　“對對對，不說了?！睆堄袢A難得地對徐靈靈的話表示贊同，隨手又拍了拍許春雷的大腿，“不著急，慢慢來?！?p>　　晚餐在一種奇怪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大家各回各屋。

　　徐靈靈的這個家，是一棟二層小洋樓，外面雖然破舊，里面卻布置得溫馨而整潔。

　　這里原是廠里的公有住房，是徐靈靈的爺爺奶奶的房產(chǎn)。

　　徐靈靈的爺爺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就跟張玉華商量，提出把房子買斷下來，過到他們唯一的孫女——徐靈靈名下。

　　買斷需要一大筆錢，許春雷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就連張玉華都沒想到。

　　有一次，張玉華與徐靈靈的奶奶聊著這件事，提起許春雷對她說的一句話，潸然淚下。而恰巧，這句話被當時的徐靈靈給聽去了。

　　那句話大致是：“我們是半路夫妻、重組家庭，正因為這樣，我們要比原配夫妻、原生家庭更團結(jié)，心在一起才是家。”

　　當時的徐靈靈還聽不懂那些詞，但“團結(jié)”她知道啊，就是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她覺得許春雷說得頗有道理。

　　但是，張玉華的淚點也太低了吧。

　　老師天天告訴他們要尊重師長、團結(jié)同學(xué)，這有什么好哭的呢。

　　……

　　意外重生，回到這間熟悉的老屋，許春雷的話再次浮現(xiàn)，讓徐靈靈鼻子一酸。

　　回到房間后，她躺在床上，任由思緒飄蕩。

　　正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進來。”話音落下，發(fā)現(xiàn)是許春雷站在門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靈靈，睡了嗎？”許春雷的聲音低沉而親切。

　　“沒呢?！?p>　　“爸爸能進來和你聊會兒天嗎？”

　　“可以啊。”

　　徐靈靈從床上起身，許春雷一臉慈祥地走了進來，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菁菁來到我們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有些突然。”許春雷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

　　徐靈靈靜靜地聽著，她能感受到許春雷對她的關(guān)心。

　　許春雷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可能需要時間去適應(yīng)，但爸爸希望你能盡量接納菁菁，給她一些時間和空間。”

　　“她跟你一樣，又不太一樣，或許她更加需要關(guān)愛和溫暖。”許春雷望著徐靈靈，希望能得到一個正面的回應(yīng)。

　　做父親的用心良苦，徐靈靈自然明白。

　　天底下大多數(shù)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許菁菁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怎么會不心疼？

　　盡管徐靈靈明白，但她并不會嫉妒。

　　因為許春雷同樣為她付出了很多很多，想起上一世的種種，徐靈靈眼里泛出了淚光。

　　姐妹反目，最心痛、最受傷的人就是他。

　　上一世，她單純地將許菁菁當做自己的姐姐，卻不想許菁菁一直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甚至無視許春雷對她的父愛，把肖凱當成工具人，就只為了報復(fù)她。

　　哼~

　　這樣的人，還配當她徐靈靈的姐姐嗎？

　　“菁菁剛來我們這個家，肯定很不適應(yīng)，我們要多關(guān)心她一些。但你放心，對你們兩個，我會一碗水端平。”許春雷言辭懇切。

　　徐靈靈并不是小孩子，許春雷這番話，她只覺心酸。

　　“靈靈，我希望你把菁菁當做姐姐，行嗎？”許春雷語氣里帶著懇求。

　　徐靈靈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對面的許春雷道：“爸，菁菁她本來就是我的姐姐。”

　　聽到這話，許春雷的眉心頓時舒展開來，眼里投射出慈愛的光，似乎這一天的擔憂，都被這句話給治愈了。

　　“靈靈，爸爸謝謝你?！彼p輕拍了拍徐靈靈的手，““早點休息?！倍谕?，便起身離開了房間。

　　徐靈靈舒了口氣，重新躺在床上，心里的感覺異常的復(fù)雜，即使此時的她是一個成年人的心智，好像都無法參透。

　　過了很久，她才入睡。夢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醫(yī)院，臉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身體無法動彈，只能聽著許菁菁與許春雷在病房外的爭執(zhí)……

　　那些尖銳的話語，像一把把刀，刺痛著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