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

　　姜府的這場詩會，名義上雖是她們的父親姜征舉辦的，實際上就是李氏一門心思為女兒謀劃的結(jié)果。前世，因為身子病弱，姜月白并沒有參加所謂的詩會，她的三妹姜華棠輕而易舉地拿下了詩會的頭籌。

　　姜老太太無奈將姜華棠養(yǎng)在膝下，不過只養(yǎng)了半年就以年紀(jì)漸老身子不適為由又送還給了李氏。李氏雖心中有氣卻依舊賢惠得體，讓老太太也挑不出一點錯來。

　　“小姐，咱們會不會去得太晚了呀?！睏蠲芬贿厧徒掳卓酆么箅╊I(lǐng)子上的紐扣一邊說著。

　　驟然吹了那么久的冷風(fēng)，姜月白不由得咳了幾聲，雖然說這兩日已經(jīng)偷偷換了藥方，可積病已久的身子哪能這么快就恢復(fù)：“就是要晚點出場才好嘛，讓她們都意想不到。”

　　姜月白帶著楊梅從春華苑往曦月閣走去，每走一步，她都無比地懷念。闊別兩年多，這府里的一草一木，她都覺得又熟悉又陌生。

　　又要見那些血緣上最親近的人了，想到這里，姜月白不禁一陣嘆息。不過，既然上天重新給她一次機會，不管那些人是真情還是假意，既然粉墨登場，就讓這戲繼續(xù)唱下去吧。

　　她們主仆二人說著話穿過甬道，轉(zhuǎn)過插屏，就來到了曦月閣。曦月閣的布置還是一如未出嫁時的樣子，姜月白望著牌匾心中一陣悵寥。這曦月閣還是當(dāng)年母親再世的時候一手設(shè)計的，當(dāng)年和父親二人常常在此吟詩作畫。可自從母親仙逝，繼母入門，這曦月閣也就改成了會客廳。

　　還沒入門，姜月白就遙遙看到人花廳內(nèi)烏泱泱的擠滿了人。雖說是場詩會，可來的人卻許多都是武將家的家眷和幾位和父親交好的書生家的女兒。李氏為了能確保姜華棠脫穎而出，真是百般盤算，連競爭對手都找了一些濫竽充數(shù)的。

　　姜月白拉著楊梅方準(zhǔn)備入門，就看到李氏連忙從黃花梨圈椅上起身向自己走來，姜月白才準(zhǔn)備請安就被她一把拉住：“月兒，母親以為你來不了這詩會呢，聽你院里的下人回報說你昨日還臥床不起，今日竟有力氣出來走動了，可真的樂壞了母親了?！崩钍献笫掷〗掳椎南蛘狈阶谔珟熞紊系慕咸忉屩?，右手拿著絲綢絹子擦著眼角的淚。

　　廳中眾人見狀無一不竊竊地夸李氏賢惠，對繼女也能視若己出，只有一旁的姜華棠忍不住撇了撇嘴。

　　姜月白順著李氏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太師椅上氣定神閑的老太太，她的親祖母。老人不過六十歲的年紀(jì)，鬢角早早染上了白發(fā)，卻不改其氣度。姜老太太出身將軍府，年少時曾和父兄在邊關(guān)歷練了幾個月，燕京城里無人不贊賞她當(dāng)年的颯爽英姿。當(dāng)時她和姜家的婚事，也是天子賜婚，文武兩家聯(lián)姻，何嘗不是一段佳話。只可惜，祖父已飄然仙去二十載，徒留姜老太太一人支撐著姜家的產(chǎn)業(yè)。

　　前世，在姜月白的心里，祖母就是除了李氏外對自己最好的人。她覺得祖母出身將門，性情豁達(dá)，可到頭來，她才知道，從一開始她敬重的祖母就在算計自己，算計白家。

　　“孫女給祖母請安，祖母金安?！苯掳孜⑽澭稣埌驳淖藙?。

　　“哎呦，我的心肝月兒，快到祖母身邊坐著。這幾日，你一直病著，祖母我啊年紀(jì)也大了怕染上了病氣不敢去看你。”姜老太太擺手示意姜月白坐到她身邊。

　　不遠(yuǎn)處的姜華棠看到自己喜歡的祖母這樣疼愛姜月白，白了她好幾眼。李氏的笑容也僵硬了起來，不過，姜月白并不在意這些，徑直向祖母走去。

　　姜老太太親切地拉住姜月白的手，一口一個“月兒”噓寒問暖道：“月兒，我瞧著你今日的氣色很是不錯，想必過不了幾日就可以和祖母去馬場騎馬了。月兒，這幾日我娘家表兄家的孩子來請安，他的騎馬是我兄長手把手教的，騎得甚好。過些日子等你身子完全好了，我就辦個馬術(shù)比賽，到時候看看是我家月兒騎得好，還是那個混小子騎得好?！?p>　　姜月白清楚老太太口中的這個混小子是誰，只是默不作聲。

　　姜老太太揉搓著姜月白的手說：“對了，這混小子今日也來這詩會了，只是現(xiàn)在在前廳和那些男人們在一起，我這就安排人叫他過來，給你看看。以后你也有個伴?！?p>　　還不等姜月白反應(yīng)，老太太身邊的秦嬤嬤就踏步去前廳尋人了。

　　過了半刻，只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進來的是姜月白再熟悉不過的人。

　　“姑祖母，怎么這般急著叫我，我正在和曦表兄品吳道子的畫呢?！币粋€少年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他長的獨具燕國特色，眉眼修長疏朗，薄唇如同刀削過一般。看到他一步一步靠近，姜月白狠狠捏緊了她的手帕，佯裝出鎮(zhèn)定的樣子。

　　“你前幾日不是還在念叨來姜府之后還沒見過姜家的這些姐妹嗎。前些日子你月表妹一直病著不得空，今日身子大好了便讓你過來見見這些妹妹們?！苯咸珳睾鸵恍Γ钢掳渍f：“這就是你月表妹。”

　　杜蘇木抬眸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女子，愣了片刻，只見這女子穿著水粉繡雀登枝羽緞斗篷，玉頰微瘦，雙目清亮，只是面色過于蒼白，竟無一點血色。不知為何，杜蘇木看到姜月白投來的目光總是一陣心慌。她看自己的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畏懼又似乎帶著幾分怨恨。

　　“許是錯覺，我和她也是第一次見面?！倍盘K木朝姜月白拱手作揖。

　　姜月白扯出一絲笑略帶生疏地開口說:“蘇木表哥好。”說話時臉上的梨渦淺淺浮現(xiàn)。前世，她都是習(xí)慣喚他蘇哥哥的，如今這樣開口稱呼反倒覺得有些生疏了。

　　她注意到杜蘇木看他的目光，心底不由泛起一陣惡心，偏頭望向了旁處。

　　姜老太太喚來姜華棠和二房的姜婉清、三房的姜霞蕓，讓杜蘇木一一見過，李氏也在一旁應(yīng)承。姜月白瞥見了姜華棠癡癡的眼神，顯而易見，她的這位三妹對杜蘇木是一見鐘情了。

　　前世，直到臨死之前，她才知道自己的三妹和自己的夫君杜蘇木暗中茍且已久。此刻，她如夢初醒。原來這時姜華棠就已經(jīng)墮入愛河，這么說來，當(dāng)初姜老太太一心要把姜華棠送回李氏身邊應(yīng)該也是因著這其中的緣故。那時，姜老太太一早就做主讓杜蘇木娶姜月白為妻，好占據(jù)其身后的白家資源，怎能容許姜華棠從中作梗。

　　既然如此，這詩會的風(fēng)頭她就不得不出了。不過，她要帶著姜華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