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是!”葉心儀趕緊搖頭——正如葉心儀先前所說,她是簡單快樂的吃貨,所有好吃的都喜歡吃。
“那就這么定了?!碑叿兵Q朝葉心儀舉了舉杯。
“好……”葉心儀雙手拿起水杯,心神恍惚,埋頭咕嚕咕嚕地就把水杯里面的水喝了個精光。
“除了料理店,還有幾家不錯的中餐館跟意大利餐廳。當然了,說起中餐館,首推還是這家鏡花水月……”
“嗯嗯,這里的東西確實好吃。”
“你都沒吃多少?!?p> “呃……雖然沒吃多少,但是這里的菜……也好看。”
“哈哈哈哈……”
時間飛快。
一眨眼。
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
鏡花水月約等于倪家的飯廳,沒有固定的打烊時間,晚上十一點對鏡花水月而言并不晚。
但是。
畢繁鳴邀約倪寒吃飯的時候,倪寒就已經(jīng)跟畢繁鳴說了,倪寒今晚十一點約了“別人”在鏡花水月,有要事要辦。畢繁鳴雖然吊兒郎當貪吃貪玩,但也知道分寸。
畢繁鳴提出送葉心儀跟喬黛染回家。
喬黛染的一顆心,在畢繁鳴提出送她們回家的一刻,變得無比沉重,無法描述的沉重。
終須一別。
喬黛染沒有借口繼續(xù)賴著不走,只能站起身,隔著桌子,對倪寒頷了頷首,輕聲說道:“謝謝倪先生的款待?!?p> 畢繁鳴“好了傷疤忘了痛”地插話:“哦?倪先生?這么見外?不是應該叫‘二哥’嗎?”
畢繁鳴巴不得喬黛染跟初見倪寒那樣,喊倪寒“二哥”,沖上去抱住倪寒……
倪寒瞟了一眼畢繁鳴。
畢繁鳴聳聳肩,痞痞表示不在意。
喬黛染“來人,把他拉出去掌嘴”地瞪向畢繁鳴。
畢繁鳴這才嚇得膝蓋發(fā)軟,閉上嘴,不敢再嘚瑟。
倪寒站起身,向喬黛染點了點頭,意思大概是“不用客氣”。
沉默。
四目對視。
一種仿佛能將骨頭軟化的沉默,縈繞周遭。
畢繁鳴交替看著喬黛染跟倪寒的臉——
沉默的臉,溫柔的眼,莫名的和諧,微微的甜。
畢繁鳴裝模作樣地看著手表,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現(xiàn)在的時間是晚上11點11分。喲,好巧哦。11,11。到底這是光棍的時間呢,還是成雙成對的鐘點?”
喬黛染再向倪寒微微頷首,輕聲道別:“我就不妨礙倪先生辦正事了,先行告辭?!泵髅鞣讲懦粤藰O多,道別的話語卻有氣無力。
倪寒向喬黛染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奔恿艘痪洌骸奥飞闲⌒?。”
畢繁鳴舉手怒刷存在感,“嗨,兄弟!‘路上小心’是不是應該看著我的臉說?畢竟是我送她們回家。開車的是我,路上小心的也該是我?!?p> 倪寒轉(zhuǎn)目看向畢繁鳴,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重復了一句:“路上小心?!?p> 畢繁鳴笑得很賊,“明明是同一句話,為什么你對喬小姐說就是溫柔體貼,對我說就像例行公事?”
倪寒蹙了蹙眉——他對畢繁鳴確實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是,他對喬黛染有“溫柔體貼”嗎?
畢繁鳴難得不計較地揮揮手:“好了好了,再這樣拖拖拉拉,倪大少爺‘下半場’那位神秘貴賓就要睡著了!”
倪寒心里明白,確實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畢繁鳴走到葉心儀跟喬黛染身邊,笑著說:“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葉心儀像抱嬰兒一樣抱住她的小殘包包,羞澀地點點頭,笑眼彎彎地說:“那就麻煩你了!”
畢繁鳴抬手,用食指點了點葉心儀的額頭,調(diào)戲道:“心心再對我這么客氣,我就要生氣了。”
葉心儀垂下眼睛,害羞地摸了摸額頭。
畢繁鳴笑著催促:“走吧?!敝饕谴叽賳眺烊尽?p> 喬黛染眼神拉絲般看向倪寒,又再向倪寒頷了頷首,才拉絲般轉(zhuǎn)身……背對倪寒的那一刻,孤獨瞬間攻占了喬黛染的心。
倪寒的目光追隨著喬黛染離去的背影。
隨著喬黛染的遠去,倪寒身上那一點點“人味”也隨之一點點地消失,最終蕩然無存。
****
鏡花水月大門口。
畢繁鳴到停車場取車去了。
喬黛染與葉心儀在門口等著。
夜空。
星月寥寥。
就連云霧也寥寥。
喬黛染抬頭看著星月,縱使內(nèi)心因為不舍倪寒而隱隱作痛,嘴角卻仍是不自覺地掛上了笑……
突然。
一把煞風景的聲音傳來,扼殺了喬黛染嘴角的笑。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喬黛染挑眉看向說話的人——
是解莉。
解莉穿著一身點綴細碎水鉆的珠光白連衣裙,在鏡花水月門檐的燈光照耀下,仿佛披滿一身星月,高貴且昂貴。
喬黛染不吭聲。
喬黛染并不打算回答解莉的問題,也不打算跟解莉寒暄……喬黛染的目光卻也無法從解莉的身上移開,只因解莉那身披星戴月般的連衣裙著實漂亮。
解莉把珠光色的限量版昂貴小包掛在手腕上,雙手抱胸,踩著高跟鞋往喬黛染走近一步,聲音甜膩,笑容甜美地問:“為什么不回答我?不要告訴我,我家連城珠寶培養(yǎng)出來的店員,都是你這種沒有禮貌的貨色?!?p> 喬黛染別過眼,“已經(jīng)下班了?!?p> 解莉咬了咬唇,“就算已經(jīng)下班了,你現(xiàn)在還穿著我家連城珠寶的制服。既然還穿著我家連城珠寶的制服,你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p> 身份?
什么身份?
連城珠寶其中一家門店的、其中一名小小店員的身份嗎?
雖然解莉沒有一字一句說清楚,但是解莉輕蔑的語氣已經(jīng)把這句話挑得明明白白了。
葉心儀馬上幫著回答:“大小姐你好,我們剛剛在鏡花水月吃完飯。畢先生說送我們回家,所以我們在這里等畢先生?!?p> 解莉用眼角掃了一眼葉心儀,臉上笑了,眼神卻殘忍無比,“我問你了嗎?”
葉心儀愣住了。
解莉重新看向喬黛染,甜甜的嗓音像是削尖了的糖果,刺得人渾身發(fā)疼,“你今年幾歲了?36?再過幾個月就37了吧?你說你都是奔40的人了,還靠著幾千塊的工資混日子……哦,對了……聽說,你還離婚了?聽說,你的前夫經(jīng)常糾纏你?對了,你前夫是什么人?無所事事的社會底層無業(yè)游民?除了你誰都不會嫁的世紀大渣男?”
“你到底想說什么?”喬黛染冷眼看向解莉。
“我沒有什么想說的?!苯饫颉翱蓯邸钡芈柫寺柤?,“可愛”地吐了吐舌頭,“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p> “提醒什么?!?p> “提醒你看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貨色?!苯饫蛐Φ脽o比單純,語氣卻無比惡毒,“你年紀大,工資低,社會地位更低。離異,有一個惡心麻煩又討厭的渣男前夫。沒有特長,沒有背景。就你這種條件,別說是倪哥哥那種級別的男神了,但凡是個正常點的男人,都絕對不可能看上你的!哎喲,說著說著……我真的覺得你好可憐??!”
“可憐?”喬黛染握緊了雙手,微微滲汗,手心卻是冷的。
“是的?!苯饫蛞荒樇僖獾膽z憫,“你真的是太可憐了。”
“本……我不用你可憐。”喬黛染冷冷地橫眼看解莉。
“你不用我可憐?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解莉那雙年輕的眼睛明明亮亮的,微笑著,笑容卻沒有一絲溫度,“我是連城珠寶的千金大小姐,家世雄厚,受盡寵愛。年輕,漂亮,學歷高?,F(xiàn)在是一名珠寶設計師而且是連城珠寶設計部的總經(jīng)理,未來是連城珠寶的繼承人……高貴如我,卑微如你……好吧,你不是不用我可憐,你是沒有資格被我可憐?!?p> “你喜歡倪寒吧?”喬黛染的眼神可以速凍打熱的鐵片,“你因為嫉妒,所以口出狂言?!?p> “我是喜歡倪哥哥。但是,我沒有嫉妒你。”解莉笑了笑,垂下眼睛,踢了踢腳下那雙在夜色之中仍然閃閃發(fā)亮的高跟鞋,“你看見我這雙高跟鞋了嗎?”
喬黛染瞥了一眼,不吭聲——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沒看見。
“我這雙高跟鞋是限量版的,卻也不貴,才五位數(shù)。”解莉抬起眼皮,不屑地笑看喬黛染,“以你的業(yè)績,你一個月的工資還沒有五位數(shù)吧。”
“你想說什么?”一股堵塞之感漸漸擠壓喬黛染的心臟。
“我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難道你還不懂嗎?”解莉站直身體,低頭瞟了一眼高跟鞋,抬頭掃了一眼喬黛染,聲音甜得讓人心寒,“我的意思是……你,連,給,我,挽,鞋,都,不,配!”
“你!”
怒急攻心!
縱使無人可召喚、無人能幫她把解莉拖下去斬,喬黛染也想親自動手扇解莉!
不行!
喬黛染深知,若她動怒,解莉就會更加得意!
握緊雙手,深呼吸,不說話……
喬黛染用刀刃般讓人顫栗的眼神瞪著解莉。
解莉無視喬黛染的怒氣,聳了聳肩,繼續(xù)自以為甜美地笑著說:“所以啊,我根本就不需要嫉妒你。因為啊,我絕對不會嫉妒一個‘給我挽鞋都不配’的女人?!?p> 喬黛染的雙手握得更緊,透過慘白的皮膚,甚至可以清晰看見青筋在暴怒地跳動——
方才,喬黛染在席上說谷子鋒不配給她挽鞋。眼下,解莉竟在她的面前、徑直辱罵她不配給解莉挽鞋?!
縱使暴怒,喬黛染卻無力反駁。
無論她多么傲嬌,她終究只是千年前的曼羅公主。在這個年代,喬黛染只是螻蟻般的存在。卑微的螻蟻,任誰都可以一腳踩扁。
解莉抬手把俏麗的發(fā)尾往后撥了撥,笑容更甜,眼神也更邪惡地盯著喬黛染,“怎么了?為什么不說話?終于看清殘酷的現(xiàn)實了?終于明白你除了不配給我挽鞋,還不配跟我說話了?”
“哼。”冷哼,是喬黛染唯一能給的反駁,無力的反駁。
“好了,不跟你們耗時間了!”解莉歪起腦袋,故意笑得更甜,“倪哥哥還在鏡花水月里面等著我呢!”
喬黛染心頭一陣陣地發(fā)緊,卻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莫名的酸楚。
倪寒在鏡花水月里面等著解莉?
原來……
倪寒今夜的貴賓,是解莉?
原來……
倪寒“趕”她走,是為了見解莉?
高檔轎車特有的明亮車頭大燈驟然亮起,由遠而近,照亮周遭……解莉一眼便認出是畢繁鳴的車,討厭的畢繁鳴!
解莉馬上從包包里面掏出手機,故意膩著聲音說:“哎喲!倪哥哥又發(fā)信息催促我了……倪哥哥真的是好討厭哦,這么心急想要見我。”
看手機的“百忙”之中,解莉抽空瞟了一眼喬黛染。
解莉笑著說:“我的倪哥哥總是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見我!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倪哥哥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所以啊,我的倪哥哥,絕對不是那種連給我挽鞋都不配的女人可以隨隨便便心存幻想的!你,不配!”
眼見畢繁鳴的車就要停在鏡花水月門口。
解莉高傲地揚起下巴,用力踩了一下腳下那雙五位數(shù)的高跟鞋,轉(zhuǎn)身,扭著小腰,走向鏡花水月大門。
看著解莉花枝招展的后背,喬黛染真想把解莉撕碎,卻又自覺渾身無力。
葉心儀站在喬黛染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扶著喬黛染的手臂,想要安慰喬黛染,卻知道千言萬語終究都是蒼白的。同為螻蟻的葉心儀實在無能為力,愛莫能助。
轎車在葉心儀跟喬黛染的身后停下。
畢繁鳴降下車窗,笑著對葉心儀跟喬黛染的后背說:“讓兩位女士久等,實在是抱歉啊!快上車吧!”
喬黛染沉默地看著解莉的背影,看著解莉走進鏡花水月的大門。
葉心儀陪喬黛染看解莉的背影,看著解莉走進鏡花水月的大門。
唉……
葉心儀暗自嘆了一口氣,小聲對喬黛染說:“我們走吧。”
葉心儀拉著喬黛染,轉(zhuǎn)身,坐上畢繁鳴的車。
沉默。
讓人窒息的沉默。
畢繁鳴摸了摸鼻子,通過后視鏡,看著坐在后排座位的葉心儀,小聲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