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回到現(xiàn)在。
不到半個時辰,半琴就領(lǐng)著渾身血跡斑斑的暗甲入了庭芳院。
遠遠便見練武場上有道身影在上躥下跳。
走近了,可不就是蘇柒在那里劍出驚鴻,揮汗如雨,崩裂的傷口溢出成片的血花肉眼可見的綻放在衣襟上。
妖異又刺目。
半琴看得喉嚨一緊,心口一滯。
怒視向一旁守著一眾侍女,尤其是那木頭樁子一樣的妙音,“你就放任姑娘!”
妙音無奈,姑娘說一不二,她拗得過?
“姑娘,您身上還有傷,傷好了在練吧!”她喊道。
蘇柒理也不理她,自顧自甩著劍花,一個接一個的,盛大開放如牡丹。
半琴跺了跺腳,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去,直接站到了蘇柒劍鋒之下,不偏不倚,不躲不避。
蘇柒嗤了聲,輕飄飄收了勢,把劍隨意往地上一扔,看向暗甲和暗丙,“上來,陪我練練。”
半琴眼中涌現(xiàn)出一點不可思議來,姑娘這是發(fā)什么瘋。
往日里最怕疼的,今兒卻可足勁兒折騰自己,生怕不夠疼!
剛要開口,蘇柒抬手就定了她的穴,不僅動彈不得,嘴巴也發(fā)不出聲了。
暗甲連忙跪地,沉默不言。
蘇柒忽然覺得掃興,擺擺手,“妙音,你們都退下去?!?p> 話音落下,眾人齊刷刷走了,院子一下就空曠起來。
蘇柒拿腳一踢剛?cè)酉履前褎?,劍直直飛出,擦著暗甲的頭發(fā)絲兒釘入地面。
“聽說乙是你的親弟弟?”蘇柒揉了揉有些酸的踝關(guān)節(jié)。
暗甲抿唇,“屬下……?!?p> 蘇柒一笑,“他要殺我。”
暗甲驟然抬頭,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當(dāng)天,他被陛下的黑羽衛(wèi)攔下,然后硬塞給他了一顆他家姑娘最愛把玩的小香球,又交代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聽完后,他什么都沒來得及問,那黑羽衛(wèi)就不見蹤影了。
他趕忙找到暗丙會合,才發(fā)現(xiàn)暗乙不見了,林中又突起大火。
趕過去,火里的人已經(jīng)燒得面目全非了,暗乙倒在一邊,似是自戕,讓他肝膽俱裂。
好在手心攥著的那香球,和黑羽衛(wèi)莫名其妙的叮囑,讓他勉強冷靜下來。
照著臺本,把戲演完。
然后順著香球中追蹤蝶的指引,一路追出去了六百里。
抵達了一處萬人坑。
剛填好的萬人坑,還有千百只手從土下伸出,遙遙抓向天空。
李絕跪在坑前,又哭又笑。
“好啊,好啊,我聰明一世,到頭來還是做了馬前卒不自知,你要舍了我,我卻做鬼也得纏著你,地獄非得一起下不可!”
聲音陰森,話的內(nèi)容更陰森。
恰此時,自家姑娘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嚇了半死。
只見蘇柒越過他們二人,上前和李絕開始顛三倒四的聊天。
聲音小,離得遠,他一個字沒聽清。
說了一會兒后,蘇柒鎖了李絕的脖子,將他身上的骨頭一塊塊拆了。
是他從沒見過的狠辣。
再之后,便是把李絕送給那位徐校尉,護送姑娘回京,入宮和陛下稟告那礦下之金,那礦坑的塌陷和那六百里外的活人填出來的萬人坑,以及帶著暗丙到刑堂自領(lǐng)護主不力的罰。
他對于弟弟乙的死耿耿于懷,也猜了很多其中內(nèi)情,唯獨沒想到,他要殺姑娘,他圖什么?
蘇柒深深看他,“你全然不知?”
暗甲搖頭,重重俯首,“若知,屬下豈敢縱容這大逆不道。”
蘇柒一笑,“可我怕,你也會想殺我?!?p> 暗甲身體一僵,“但憑姑娘處置?!?p> 蘇柒眨眨眼,“唔,那你下一趟江南吧,去查查,乙他為什么要我死?!?p> “還有,在那邊把我誤闖礦洞發(fā)現(xiàn)了金礦的消息也傳開,注意控制著別傳回盛京?!?p> 據(jù)爹爹當(dāng)初與她介紹的,甲乙兩兄弟是從江南收來的孤兒。
而另一個要殺自己的君子劍山豪也是江南綠林的一代豪俠。
那萬人坑也在南下的方向。
因此,一切的源頭便從江南查起罷。
暗甲重重叩首,“請姑娘放心,屬下定會查個一清二楚?!?p> 而后從懷中取出半塊焦黑的木牌,遞給蘇柒,“此物乃我弟弟臨行前交給我保管的,雖不知何物,但或許于姑娘有些用處?!?p> 蘇柒接過,也不細(xì)看就收了起來,擺擺手,“你這便出發(fā)吧!”
說完,她就往屋里走去。
邊走邊吩咐,“琴兒,去請母親來?!?p> 她此刻憋得慌,有些話,不吐不快了。
半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穴道不知何時解開了,頓時沒好氣的開口,“妙音,你去?!?p> 然后黑著臉追上了蘇柒。
回到房內(nèi),蘇柒任由半琴絮絮叨叨給她重新?lián)Q完藥,躺下閉目養(yǎng)神了起來,沒過多久,蘇夫人就來了。
“急著找娘做什么呢?昨晚還梗著不許娘陪,這會兒反悔啦?剛給你下鍋了一條大魚,我還有些擔(dān)心朱師傅能不能控好火候去掉所有腥味,以往做魚我都守著的……”
往日里最愛聽的絮絮叨叨的溫馨,此刻卻讓蘇柒忍不住打斷。
“母親,方才陛下來過了?!?p> 便當(dāng)是她受了傷,玻璃心了,以往壓在心頭的那些東西一齊爆發(fā),不說出來便要生憋死了她!
蘇夫人一愣,隨后道:“陛下最疼你不過,知你傷重坐不住的跑來也是他的作風(fēng)?!?p> 蘇柒一笑,“還是獨自一人翻墻來的,但委實有些過于冒險,不單是可能遇到的刺客之流,便是翻墻這行為本身就危險?!?p> 蘇夫人拍拍她的手,“不管怎么說,陛下是擔(dān)心你,你沒當(dāng)面同陛下說這些吧?”
蘇柒搖搖頭,“那可是陛下,我怎么敢?”
然后,她咽下一口唾沫,似定了決心,問:“母親真的不覺得陛下對我恩寵太過嗎?我卻十分惶恐?!?p> “但君臣有別,女兒不敢妄自揣度,是以想問問母親,這份恩寵,女兒當(dāng)真可以照單收下嗎?”
聞言,蘇夫人沉默了,過了很久,她站起了身,“陛下既給,你多想無益,人與人之間,除了禮教綱常,更多還是真情實意?!?p> “好了,我去廚房看看那熬的魚,午膳來娘的院里用?!闭f完,她又繼續(xù)補充。
看著蘇夫人明顯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蘇柒嘆了口氣。
過往太多的疑惑與奇怪,隨著時間慢慢竟然變成了明白……
但,那個明白,她卻不敢多想,不敢多猜。
因為,在這個書中世界,皇權(quán)大過天,更大過所謂真情。
她寧愿糊涂。
裝糊涂,也真糊涂。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