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雨
出了院子,四方的天空拼貼填補,延展出更純粹的青。
白璞換了件月白的外衫,配著石青的內(nèi)襯,細(xì)碎的栗色扣子散漫地排布在胸前,點綴著素色的衣物。
他筆直地站在門邊,嘴角掛著清淺的笑:“走吧?!?p> 楚漌小跑幾步,挽住白璞的手,隨之信步而行。
一個冬日,能夠改變些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也不能改變。
城南那棟小樓二層的窗戶壞了,風(fēng)吹過時,總是嘎吱作響,一直無人修葺;北面的小園荒廢多年,雜草叢生蔓延,淹沒了那片土地;西邊有家醫(yī)館,老板早無音訊了,仆從依舊堅持灑掃。
梁澤永遠(yuǎn)平和安寧。十年以前如此,十年以后也將如此。
楚漌這么想著,忽而有些傷感,恰幾絲細(xì)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如銀絲幾縷,隨風(fēng)飄蕩,織作一幅朦朧的煙雨圖。
望著雨絲觸地,蕩起陣陣波瀾,他頓感彷徨:若變化到來,他又將何去何從呢?
嘆平淡無味,懼變故詭譎。他啊,也不過如此了。
“先生!請留步。”一聲清脆的叫喊將楚漌的思緒拉回,他微微側(cè)過頭,循聲音源頭望去。
是位持傘而立的青年人。他嘴角上揚,臉上盈滿笑意,卻讓人莫名有些發(fā)怵,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好巧?!蹦侨嗣嫦虬阻?,率先打破了沉默,“穎殊不介紹一下這位小朋友么?”
白璞面無表情:“借把傘。”
青年人一時錯愕,溫和的笑臉出現(xiàn)一絲裂紋。他隨即扯平嘴角,將傘柄置于白璞面前,示意后者拿去。
白璞接過傘,又轉(zhuǎn)交給楚漌:“莫受涼了?!庇谑浅W道過謝,將傘舉好,不再出言。
那青年嘆一口氣,假裝沒看見兩人動作,徑自開口道:“如此煙雨天氣,出行不便。不知二位可愿賞臉,同某往寒舍避雨?”
“可?!卑阻毕ё秩缃?,“恰同路?!?p> “同路?是了,你們是去尋兄長的?!彼詥栕源鹬?,看起來很高興。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將目光移向楚漌,“初次見面,某名付熙延,幸與梁澤付氏同出一源。因任務(wù)要求,某暫宿居付宅。今后還請多多指教?!?p> “先生客氣了。我是楚漌,小字苡澈。先生可隨意稱呼。”聽著付熙延如此細(xì)致,楚漌有些拘謹(jǐn),語氣不免慎重了些。
“哎,”付熙延卻是擺擺手,“苡澈不必如此鄭重,稱某之名姓即可。某倒不甚在意這般繁文縟節(jié)?!?p> 這話說得真有意思。楚漌這樣想著,倒是放開了些:“如此甚好。”
互相認(rèn)識以后,三人結(jié)伴至付宅。只是不巧,付玦玨并不在此。
門前的小院里空蕩蕩的,僅有樹木幾棵。其上綠葉寥寥,點綴稀疏的枝條,孤單地迎風(fēng)飄蕩。
庭院冷落,也有嫩葉裝點早春。
“兄長大抵往落霞村去了。村中一老婦前日得兄長相助,邀其于家中做客。”付熙延抬頭看向青灰色的天空,眸子里暗含著擔(dān)憂,“如不出意外,最遲應(yīng)于宵禁前歸?!?p> “二位且暫與某往茶室靜候片刻?!闭f著,他引白、楚二人去了茶室,泡一壺清茶,賞玩閑趣。
付熙延給兩人倒過茶,又給自己倒上一杯。他抿一口茶,隨意地扯起話題,執(zhí)著筆,不時在紙上畫著什么。
“各位在聊什么呢?”不知誰人起了疑慮,輕聲問道。付熙延手中動作微頓,墨水在紙上暈染出漆黑。
他抬頭,循聲望去,只見一翩翩公子負(fù)手站立。恰逢雨止,新陽初升,耀眼的光芒穿透水霧,予他一層圣潔的輝光。
公子身著錙色風(fēng)衣,內(nèi)配花白衫衣,烏黑的長褲褲腳處卷起,繡著幾朵碎花,端的是位風(fēng)流少年郎的模樣。
他見付熙延看過來,也不等答復(fù),只彎了眉眼:“各位今日怎有如此興致,來此小聚?”
此人,正是付玦玨。
白璞把玩著白瓷茶盞,眼也懶得抬:“又至雨季?!彼脑捳Z簡短得過分,顯然不欲多言。
付玦玨聞言,不免怔愣,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是在點他。
白璞向來討厭雨,每年雨季總是怏怏不樂,能不出門就不出門。所以,這是意指要與他單獨談話。
“原是如此。某恰驚詫于突然之雨,謝先生解惑。然,許是迎接兄長歸來,熙延見方才正巧放晴了?!甭氏然貜?fù)的卻是付熙延,他笑得開朗,好似在應(yīng)和著白璞的話。
付玦玨嘆一口氣,臉上盡是無奈:“只是雨總歸是要下的。適時,我定會提醒你一聲?!?p> 楚漌在旁打著瞌睡,聽這幾人聊著天氣狀況,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迷迷糊糊的,他眼前一花,被拉到院子里。
院里還是那寥寥樹木,綠意蕭疏。只或因主人已歸,這份綠似更為明麗耀眼,讓人覺著春意盎然。
身側(cè)的人仰望清澈的天空,自顧自地找著話題:“說來兄長近日忙碌了些,或覺疲累。熙延正思忖著與他分憂。”
“熙延有此心,想必令兄定當(dāng)倍感欣慰?!背W隨口接著話,心神全然被眼前的水坑吸引。
付熙延的聲音卻興奮非常,修飾之語也刪去者多:“兄長玉樹臨風(fēng),實乃當(dāng)世大才,值得最好的?!?p> 楚漌并未回話。他不知從何處尋來一根木棍,正蹲在水坑前,攪動起朵朵白花。
“汝聽否?我可是在講兄長誒!兄長天下第一厲害!”付熙延十分激動,倒真去了所謂繁文縟節(jié)。
楚漌只意興闌珊:“哦。比之穎殊,如何?”
“自是難能比上!他人如何與兄長相較?”
“穎殊怎不如璇安?”
“何能及?”
兩人吵吵鬧鬧間,縈繞已久的沉悶之氣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