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墊腳石

　　那是個遠離主宅的小角落，郭氏的新居所，不過是一間簡陋至極的兩室偏房，孤零零地立在那兒。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潮濕與霉味撲面而來，屋內(nèi)空曠而寂寥，僅有的幾件家具也顯得破舊不堪。

　　郭氏躺在一張搖搖晃晃的床上，床單因年久失修而泛黃，被褥更是因潮濕而生出了斑斑霉點，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

　　她的臉龐蒼白，雙目無神地盯著天花板，干裂的唇角似乎還殘留著往日的苦澀。

　　“娘！”鄭茵茵的聲音打破了屋內(nèi)的沉寂，她幾乎是沖進了房間，腳步聲在空蕩蕩的空間里回響。

　　郭氏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喜悅，她的孩子們，她在這世上的唯一牽掛，只要他們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她便有了翻身的希望。

　　然而，鄭茵茵卻滿面怒容地站到她面前，話語中充滿了怨懟：“娘，你為何要將我和二哥置于如此境地！全是因為你，我們在京城已無立足之地，將來又有誰敢娶我為妻？”

　　郭氏的目光定格在眼前這個養(yǎng)育了十多年的女兒身上，她的眼眶微紅，干裂的嘴唇輕輕顫抖，嘴角還隱約可見昨日爭執(zhí)留下的血痕。

　　“茵兒……你……”她欲言又止，心中五味雜陳。

　　鄭茵茵抬頭環(huán)視著這昏暗狹小的房間：“娘，你怎么能做出這種糊涂事！如今父親已讓三姨娘續(xù)弦，她成了長平侯府名正言順的夫人，那我和二哥又算什么？難道我們要成為旁支庶出？還是說，我要改口稱你為姨娘？”

　　“豈有此理！”郭氏猛然坐起，厲聲呵斥，一掌拍在床邊，鄭茵茵不由自主地踉蹌后退，“你怎能用這樣的語氣對你的母親說話？！”

　　鄭茵茵的眼中滿是無辜與委屈，她凝視著郭氏，聲音里帶著控訴：“這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在壽宴上顏面掃地，我又怎會淪落到如此田地？娘，你何時能為我想想？”

　　郭氏的臉上布滿了淚痕，眼眶泛紅，聲音哽咽：“茵兒，壽宴上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去求求父親，讓他查出背后的真兇。只要那個人還在，你和你二哥就永無寧日！”

　　鄭茵茵冷冷地瞥了郭氏一眼，語氣中滿是不屑：“娘，在這深宅大院里，強者為尊，敗者為寇，你認為自己能扳倒那位鄭夫人嗎？她如今身懷六甲，地位穩(wěn)固如山?！?p>　　在她們母女心中，那個隱藏在幕后的元兇自然指向了小郭氏，她們堅信，除了她，沒有人會有動機來加害她們。

　　至于蘇婉毓，作為鄭成晏的妻子，她本應(yīng)是她們的盟友。

　　郭氏的目光空洞地投向遠方，一揮手，無意間打翻了床邊那半碗清湯寡水的稀飯，粥水濺了一地。

　　“早知如此，我該及早除去她腹中的男胎。沒了那孩子，她還有什么資格囂張？”

　　她喃喃自語，隨即緊緊抓住鄭茵茵的手腕，“茵兒，你還有機會?！?p>　　鄭茵茵的眼神如同寒冰，透著冷漠：“娘，你是想讓我?guī)湍愠裟莻€孽種？”

　　郭氏的眉頭緊鎖，手上的力道加重：“茵兒，此事若成，我們都能迎來轉(zhuǎn)機?！?p>　　鄭茵茵冷笑一聲，猛地掙脫了郭氏的手：“娘，我并非愚不可及，此時去動那惡婦的孩子，無疑是自掘墳?zāi)?。她的孩子與我何干？即便除去了她的孩子，那些不堪入耳的謠言就能消失？不可能！我不像二哥那樣需要繼承家業(yè)，我只求能嫁個好人家?！?p>　　話音剛落，她的眼神突然變得迷茫，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呆滯：“還是說，你想讓我成為犧牲品，為我那好二哥鋪平道路？”

　　郭氏的眼神閃過一絲躲閃，不敢直視女兒。

　　鄭茵茵冷冷地盯著自己的母親，緩緩站起身，紅著眼睛，嘴角卻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就知道，娘，在你眼里，我和二哥始終不過是攀爬權(quán)力階梯的墊腳石?！?p>　　郭氏并不認為自己有何過錯：“身為家中女兒，為兄長的未來籌謀，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茵兒，娘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如果不是為了你舅舅的前程，我又怎會成為鄭家的一員？這是我們女人的命運，必須接受?！?p>　　鄭茵茵沉聲反問：“娘，你真的接受了嗎？”

　　郭氏沉默，無言以對。

　　鄭茵茵提高了音量，語氣中帶著幾分尖銳：“你不接受！如果你真的接受，又怎會與那些男人糾葛不清？如果你真心接受，又怎會至今仍對陳家少爺念念不忘？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要重蹈你的覆轍，我要為自己爭取一個未來?！?p>　　“你想當(dāng)皇后？”郭氏對女兒的野心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在這樣的逆境下，她依然沒有放棄。

　　“以鄭家現(xiàn)在的處境，你以為自己還能有機會入宮為后？”郭氏反問道。

　　鄭茵茵收斂起之前的輕狂，神色變得沉穩(wěn)：“你是說梁王？”

　　“哼！”郭氏冷笑一聲，“梁王刺殺攝政王失敗，他自己又能活多久？娘，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這次看中的是軒帝?！?p>　　“在宮里這么多年，若有當(dāng)皇后的命，早就成了?！惫闲闹忻麋R似的，知道女兒或許沒有那份天命。

　　鄭茵茵沒有再多言。

　　數(shù)日前，她偶然從幾位老宮人的閑談中得知，軒帝有一個同母的姐姐，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秘密尋找。

　　如果她能幫助他找到這位姐姐，說不定，軒帝會因此對她刮目相看，給予她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公主因此對她的感激之情，使得她在后宮的每一步晉升，都仿佛是自然而然，無需過多雕琢。

　　“娘，關(guān)于三姨娘的事情，您就自行處理吧，過些時日，我再抽空探望您?！?p>　　鄭茵茵的話語中，對郭氏的不滿難以掩飾。

　　這里的每一寸空氣，似乎都凝固著壓抑與不快，令她不愿多做停留。

　　她不僅對幫助郭氏對抗小郭氏毫無興趣，就連為郭氏向父親求情的想法，也搖曳幾下便熄滅了。

　　此刻，她的心思全然系在了兒子的身上，期盼著能夠成為她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將她從這泥潭中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