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緣被歷桑德拉著回到女巫塔二樓,也就是歷桑德的書房。此刻的蘇緣連直線也走不了,撞撞跌跌,歷桑德更是好不了哪里去,一回到書房,走也走不動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拉著蘇緣的手不放。
歷桑德滿身酒氣打了個嗝:“你……你要教我……你的魔法?!?p> 蘇緣憨憨醉笑:“你又不懂我的語言,就……就算我寫給你,你也不懂?!?p> 歷桑德一把將蘇緣扯到地板上,蘇緣本來就站不穩(wěn),一個踉蹌躺倒在地,撞疼了手臂,嗷嗷直叫。見蘇緣倒地,歷桑德雙手撐在她的兩肩旁,一張臉因酒醉而漲紅:“教我,你的語言……我要學(xué),學(xué)你的語言,你的魔法?!?p> 蘇緣笑眼彎彎雙手捧起歷桑德發(fā)紅的臉:“好啊……你想學(xué)……哪句話?”
“我愛你,怎么說?”
“跟我讀,吾心悅你?!?p> 歷桑德模仿著她的口型說道:“烏……星……約……你”
蘇緣聽罷“咯咯”直笑,酒醉紅暈上臉如同水蜜桃一般:“不錯嘛歷桑德,真聰明……來,親一口?!闭f罷,她捧著歷桑德的臉吻了上去。
軟軟糯糯像糖一樣,貼在歷桑德火熱的唇上,讓他急速想去靠近那一抹甜,酒精帶來的意亂情迷也讓他忘卻了理智。他含住蘇緣的唇,舌頭不由自主伸了進去,封住了她的呼吸。蘇緣很美,她的長發(fā),她的鎖骨,她的全身,像一座神秘的森林,等待著誰去探索。
酒精之下全是沖動,好像那雙軟軟冰涼的唇是什么世間美味,可以讓他從醉意中醒來。
激烈的熱吻沒有讓他清醒,反倒是懷中的魔法書激動尖細的聲音讓他清醒不少:“哦!好喜歡!我愛看!快!快到下一步!快脫衣服!我要看!”
聽到魔法書的聲音,歷桑德原本因沉醉而閉上的雙眼瞬間睜開。他看向身下躺在地板上的少女,少女雙頰紅潤,因酒醉睡了過去,一雙唇熱吻后晶瑩剔透。而他,則像個禽獸一樣,覆在她身體之上。
對于別人來說,這可能將會是一個香艷的故事。酒精迷人醉,兩眼相看歡,兩個人在此夜擁有肌膚之親,享受人世間最原始的快樂,在這個世界里再正常不過。
可他不一樣,他不能這么做。在他內(nèi)心深處,他只愿和自己相愛的女人一同尋找快樂,共同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他希望身體的快樂來自于靈魂,來自于相愛,來自于責任,而不是一場酒醉后的意外。
因為他,就源自于意外。
他的母親痛恨他的父親,他一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甚至不知道父親的名字。他只知道母親恨這個男人,連帶著也將這一份恨給了他,每當母親用惡毒的眼神看向他時,他能感覺到那眼神像是在看另一個人,另一個與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
他的出生并不是愛的結(jié)晶,反而是仇恨的果實。他被自己的至親仇恨著成長,經(jīng)歷著旁人所不能理解的痛苦,他最是不愿,世間有另一個人重復(fù)他的痛苦,他寧愿這一切在他這里終止不再。
生存在淤泥里,可他的內(nèi)心仍開出了不染的白蓮。扭曲、仇恨、怨懟、瘋魔,他的母親施加給他的所有并不構(gòu)成他的萬分之一,相反,他報以對這世界最大的善意就是,不再制造苦難。
愛情本應(yīng)該是所有家庭里最普通的基礎(chǔ),可偏偏在不幸的人生命軌跡中,愛情是奢侈,如煙花般美麗易逝,昂貴到不配擁有。
汗滴滑落,他坐了起來,拍打自己的臉讓自己清醒。這一次,魔法書的開口拯救了他,不至于犯下他最不愿意犯下的錯。歷桑德拿出魔法書,艱難一笑:“這次真的要謝謝你,布萊克。如果不是你,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魔法書滿臉不高興,老臉扭曲成一團:“什么?什么?你是不是不行?你這個男人不行??!你不行換我來??!繼續(xù)??!你這個蠢貨!這是少女?。《嗝葱迈r的肉體??!……”
歷桑德將吵吵鬧鬧的魔法書放在桌子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希望它吵醒地上的少女,但魔法書哪里聽這些,還一直罵罵咧咧,沒完沒了。他選擇忽略魔法書,回過身,抱起酒醉的蘇緣,一步一步上樓去。
酒醉的蘇緣閉著眼,感覺自己回到熟悉的懷抱中,順勢將手挽在歷桑德的脖頸之上,呢喃著:“師父……”
歷桑德一頓,‘師父’……這個叫‘師父’的人是誰?為什么蘇緣反復(fù)念起?為什么能占在蘇緣的心里,讓她容不下半分其他?難道這個人就是蘇緣想回去的理由嗎?
他莫名的有些焦躁,腳步加快,手上力量加重幾分。他將蘇緣放在床鋪上,看向床上睡的安然的女子,五官嬌麗迷人,他不由自主的在她空白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總有一天,我會弄清楚‘師父’是誰的?!?p> 今夜,皎潔月光輕柔灑進塔里,照亮某人的心房。女巫塔外圍繞著薔薇花,嬌滴滴,明艷艷,沐浴月光之下,花好月圓。
此刻的青禾看著頭頂?shù)膱A月,清風(fēng)吹起他的白色發(fā)帶,同青絲共舞。
圓月當空,今夜,該是誰的人月兩相圓?
朝夕廬的老槐樹又開花了,槐花香滿枝椏,緣兒,師父做了你最喜歡的槐花餅,今年,你會回家嗎?
青禾拿出泛塵的瑤琴,一揮衣袖,拂去了塵埃,兀自彈了起來。
琴名曰玲瓏,這是他在蘇緣十歲時送她的生辰禮,一直被蘇緣珍藏在她房間的琴盒內(nèi),只有他的笛聲響起時才見她拿出來,平時是不舍得蒙塵的。
十歲那年,蘇緣開始修習(xí)神游太虛,時??鄲?,偶然見師父吹笛,她問師父:“師父,音律可解愁?”
青禾放下手中的玉笛,點頭:“可解。”
蘇緣兩眼水汪汪,牽著他的衣袖道:“師父……教教我吧?!?p> 青禾遞給她玉笛:“想學(xué)笛?”
蘇緣搖搖頭:“徒兒想和師父同奏。”
第二日他便帶著蘇緣下山去鎮(zhèn)子上挑選樂器,蘇緣活蹦亂跳活像一只小兔子一般,拉著青禾的衣袖走進一家琴行。
“師父,師父,這里,來這里面。”蘇緣拽著青禾走了進去。
一位老者笑臉相迎,看上去是琴行的老板。老板作揖:“公子小姐,盡管挑選,鎮(zhèn)上最有名氣的琴師都是在我這里定制的,保證讓二位滿意。”
青禾點頭,讓蘇緣自己挑選。
蘇緣眼睛四處張望提溜轉(zhuǎn),看著滿屋子的琴興奮不已。伏羲式、靈機式、蕉葉式、仲尼式、連珠式、落霞式、神農(nóng)式、師曠式,各式瑤琴應(yīng)有盡有。她走過內(nèi)廳,看見一尾鶴鳴秋月琴放在琴桌之上,旁邊還燃著一縷梨香。
“這個!師父”蘇緣開心的指了指鶴鳴秋月琴,“就這個了!”
青禾微笑,對老板說:“替我包好?!闭f著手里幻出一錠金子。
老板彎著腰,一臉愧疚,說道:“二位貴人啊,這琴,不是我不想賣。只是實在不忍心坑了二位,這琴意頭不好,見過血,是昨兒一個花娘賣給我的,這不?剛擦拭完,正拿香熏去琴身的血腥氣呢?!?p> 蘇緣一聽,來了勁了,問老板:“老板?這琴的主人是有什么苦衷嗎?你且說來聽聽?!?p> 老者作揖,娓娓道來。
“此琴名為玲瓏,她的原主人是花樓的頭牌顧七娘。七娘善音律,尤其一手瑤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因此她也得了花樓第一頭牌的稱號。只可惜啊,賣藝不賣身的七娘愛上了一位秀才,這個秀才倒有幾分才氣,只可惜家境貧寒,無錢趕考。七娘欣賞秀才的才氣,將自己的妝匣贈予秀才,供他上京趕考,并約定,秀才高中日,七娘出嫁時。頭牌的妝匣啊,里面的錢早就夠她贖身的了,可這個傻女子偏偏將贖身的錢給了秀才。三年趕考,果不其然,秀才高中榜眼,衣錦還鄉(xiāng)。七娘興高采烈的跑到大街上迎接她的新郎,可惜啊可惜,這個秀才其實一早便就是有婦之夫,在大街上,秀才跨馬游街,身后還跟著一頂轎子,轎子里端坐著秀才的發(fā)妻歐陽氏。秀才高中榜眼,圣上本想給他賜婚,但秀才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贏得滿朝稱贊,圣上更是獎賞他許多珍寶田地。誰能想到呢?這位名滿天下的秀才,竟然欺瞞七娘,從未告訴七娘自己是有婦之夫,還騙取七娘的錢財上京趕考。七娘失了錢財,更失了愛情,被自己最愛之人背叛欺騙,傷心欲絕。最終以額撞琴自戕,臨死之際,她還做了一首絕曲送給自己的姐妹,讓姐妹將她殮葬在能看到秀才府邸的山腰上,她要讓秀才永世不得安寧。這琴,就是她的姐妹送過來的。送來時琴角滿是血跡,清洗了許多次,還是能隱隱看出來?!?p> 老板指了指琴角,果然琴角處隱隱泛紅,狀如桃花。
蘇緣聽的認真,她問青禾:“師父,這秀才為什么要騙一個這么善良的女子呢?”
青禾神情漠然,對這樣的事似乎沒太多感觸,他平靜道:“這個秀才不愛七娘,但七娘有他需要的錢財,所以騙她。”
蘇緣想了想,抱起這尾鶴鳴秋月琴,對老板說:“老板,我就要這尾琴。七娘可憐,她到死了也不放過自己。我來撫琴,讓她忘卻這個負心漢,早日投胎,與那負心人永不相見?!?p> 老者捋了捋胡子,哈哈一笑:“哈哈,貴人是個有福心善之人,這琴,老朽今日便送給你啦。”說罷,便拿出琴盒,接過蘇緣手里的鶴鳴秋月,仔細包好。
老板將琴遞給蘇緣,蘇緣滿意謝過,一蹦一跳的拉著青禾走出去,還不忘說一句:“師父師父,你看我多厲害,買個琴都不用花錢?!?p> 青禾嘴角微揚,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你喜歡便好?!?p> 那日起,青禾時不時會教蘇緣撫琴。蘇緣學(xué)習(xí)術(shù)法醫(yī)術(shù)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不怎么用心,可這琴藝卻日漸增長,沒過多久,竟真能和青禾協(xié)奏。
在蘇緣看來,無論她如何精進術(shù)法醫(yī)術(shù),她都無法與青禾站在同一個高度,甚至不及青禾千萬分之一。唯有音律,這是她唯一可以與青禾的和鳴,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努力。
月下,青禾拂起玲瓏琴,回憶往昔。
一首相思曲,誰解其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