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談
一路上,我低頭靜靜地跟在最后,漫天的思緒在腦中盤旋。今天這一番周折,肯定令大夫人她們生出許多猜忌,但應(yīng)該不至于產(chǎn)生“我不是碧塵”的疑慮。但伊心卻是不同,她從小就跟在碧塵身邊,熟悉碧塵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方才見她站在大夫人她們身后,一直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態(tài),怕是有很多疑惑正在心中發(fā)酵。所以考慮到這些情況,我不便讓她一起跟來。
至于如何解釋這些令她們猜忌疑慮的行為,那也是今晚之后了,淑婉的事情才是當下最重要的。那淑婉也算是救了我一回,讓我免遭那二皇子的荼毒,這次我也要想辦法將她脫離這險境。
“哎!”想得出神,沒注意到前面的人已停了腳步,我竟又撞到了人!
我一抬頭,看見三皇子有些戲謔的眼神。
“你倒是真叫人覺得奇怪!看你蠻機靈的,怎么有時還這樣粗心無禮?!倍首由舷骂┲?,帶著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責(zé)備道。
剛才在沁歡閣他可是一副要吃干抹凈的駭人模樣,現(xiàn)在倒像沒事人一樣,叫我不得不佩服他這兩面三刀的功夫!如今有三皇子在場,我倒不覺得害怕,扭頭朝向一邊不給他好臉色看。
“哈哈,這小蹄子還有些脾氣,竟說不得?!倍首幼匀恢獣晕液喂嗜绱耍粚€由頭自圓其說罷了。
三皇子跟著嘴角上揚,看著我說道:“你以后穩(wěn)重些便是?!?p> 聽見三皇子溫文柔和的話語,我乖巧地行個禮:“是,碧塵記下了?!?p> “還是三弟這樣的人更得這些小女子的芳心?!倍首影腴_玩笑半認真地道,眼里卻是含了寒光看我。
“二哥又在取笑奕弟了,只不過是奕弟缺了皇家威嚴罷了?!比首虞p搖了搖頭,有些自嘲道。
“哈哈哈,是你太面善了?!倍首酉袷潜欢簶妨耍晌矣X得并沒有什么可笑的?!皩α?,洛碧塵!”聞言我抬頭看他,不知道他又要說什么。
“方才你那救人的法子,怎的這般不同!倘若溺水的是個男子,你也會......如此做嗎?”二皇子做了個噘嘴的動作,揶揄含笑地盯著我,看我怎么回答。
人工呼吸法早在張仲景的醫(yī)書里就出現(xiàn)過,是你們這幫人無知,才大驚小怪。何況,救人分什么男女!可是被他這樣陰陽怪氣地一說,我倒覺得不好意思了,羞紅了臉低頭不說話。在這古代,雖說是救人,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一個男子做人工呼吸,還真是挺難為情的。
“咳!”三皇子也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聲,岔開話題道,“二哥,張御醫(yī)怕是已經(jīng)到了,我們還是盡快過去看看吧?!?p> 二皇子點了點頭,收回盯著我的視線,轉(zhuǎn)身邁步超前去了。三皇子看我一眼,扭頭跟了上去。
我松了一口氣,慢慢跟在后面,保持著較遠的距離。我真有些捉摸不透那二皇子,淑婉究竟是不是他害的?如果是,那他這副姿態(tài)也忒輕松自在了。如果不是,那他又為何遮掩與淑婉的關(guān)系?怕被人知道丟臉?但不管是與不是,他都太過麻木無情!他對淑婉的在意還不及對我這個“陌生人”。
進了一處院門,我便看見屋內(nèi)燈火透亮,惐親王妃迎上來正向二皇子和三皇子說著什么。我往里瞅了瞅,幾個丫鬟侍奉在側(cè),有個五十多歲的御醫(yī)正在為淑婉把脈,而淑婉已然蘇醒,身上的衣服也已更換,只是有些魂不守舍地半依靠在床邊。我繞過二皇子他們搶先進了屋,走到淑婉近前,仔細觀察她的情況。淑婉恍如未覺,并未抬頭看我。
喊她婉姐姐的那個小丫頭一臉凝重的神情,上前給我行禮:“奴婢替婉姐姐謝碧塵小姐方才的救命之恩!”
我扶她起身,輕聲問道:“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小丫頭擔憂地搖了搖頭,看向把脈的張御醫(yī)。這時,二皇子和親王妃、三皇子已進了來。淑婉終于抬頭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是二皇子后,有些惱怒地撇過頭去了。
張御醫(yī)站起身,作揖回話道:“二位親王、親王妃,從脈象上看這位姑娘已無大礙,只是稍有氣郁之癥。老臣這便開個消氣治郁的方子,讓姑娘服上幾日?!?p> 二皇子揮揮手讓御醫(yī)去開方子,那小丫頭機靈地跟著去了。
聽到淑婉平安無事,我也放下心來。只是見她這般賭氣卻不害怕的模樣,讓我更加理不清她究竟為何會落水了。
二皇子輕咳一聲,對惐親王妃說道:“王妃今日受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惐親王妃瞥一眼淑婉,話里含著一絲怨氣:“今日事兒多,親王也別因這不緊要之人累壞了身子,還是早些歇息?!?p> “親王妃不必暗里諷刺,淑婉明日便離了這親王府!”那淑婉聽到惐親王妃的話,杏眼一抬憤憤地說道。這女子性子倒直爽,也不忌諱旁人的身份,說話雖有些氣力不足,但卻字字鏗鏘。
惐親王妃聽到這話剛要發(fā)作,二皇子卻一抬手擺了擺,親王妃只得咽下了那口悶氣,氣哼哼地轉(zhuǎn)身走了。
二皇子瞅著淑婉,輕嘆了口氣。這時三皇子向我使個眼色,便向外走去,我知趣地跟了出來,留給他們二人單獨的空間。
我心里才明白,原來三皇子早識得淑婉,并知曉他們之間的事情。也難怪,第一次見三皇子時,便是與二皇子一起,看來他們兩兄弟之間關(guān)系比較親密。但三皇子這樣溫文爾雅的正人君子怎么會與那登徒子為伍呢?
出了院門,三皇子抬頭看天上的彎月,卻有一番閑情逸致。我站在他身側(cè),看他棱角分明卻柔和的側(cè)顏,輕聲問道:“淑婉不會有事吧?”
三皇子輕搖了搖頭,勾起嘴角,依然望著那一輪明月。我皺起了眉,猜不出他這搖頭是表達的“她不會有事”還是“不知道”。
三皇子卻低了頭,眼含探究地看我:“你為何會如此擔心一個陌生之人?”
我不敢言自己是菩薩心腸,也許人是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我不希望她再有什么閃失。抑或是,感激她曾救我于險境,不是有句俗語——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嗎??晌也豢赡芨首犹崾且驗槭缤駥⑽覐亩首拥幕⒖诰认?,我才如此擔憂她。所以,我指了指天,笑了笑,避重就輕地回道:“緣分。有些人上天注定是你要救的,有些時候上天注定是你要擔心的?!?p> 三皇子聞言怔了怔,認真看我的神情。我強作鎮(zhèn)定,努力保持著自然的微笑。他卻忽又勾起唇角,望向明月,囈語般重復(fù)著:“上天注定......”
我順著三皇子的目光也抬頭看天,竟忽覺我穿越至這世間,不就是上天注定的么!我盡力把握著自己的人生,可又敵得過這上天注定的安排嗎?
“四弟,你來了?”三皇子的一句話將我的思緒拉回。我朝前方一看,四皇子不知何時已站在那兒,臉上清冷的神情正如當下清冷的夜色。五皇子居然沒走,隨在四皇子身邊正含著莫名的笑,審視地看著我。清風(fēng)小弟已跟在身后,表情上規(guī)規(guī)矩矩。
四皇子怎的又是這副表情?我才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觀!罷了,也許他本就是個外冷內(nèi)熱之人,只這下水救人之舉便可印證了。
“張御醫(yī)在東廂房候著,四弟過去讓他瞧一瞧?!比首诱f完走在前面引路。
我微微行禮,讓四皇子和五皇子先行。走過我身旁時,四皇子側(cè)臉望我一眼,清清冷冷。清風(fēng)小弟隨在其后沖我眨巴下眼睛,算是打個招呼。
無人允我跟去,但我卻想聽聽御醫(yī)怎么說法。這么冷的夜,他在水中泡了許久,又穿著濕衣受了不少涼風(fēng),若是一般人不感冒發(fā)燒才怪。
我進了屋,四皇子坐在椅子上,張御醫(yī)正給他號脈。二皇子不知何時來到的東廂房,正跟三皇子耳語什么,看似一副海闊天空的神態(tài)。
他跟淑婉談了些什么?淑婉現(xiàn)在情況又是如何?我很想這會兒過去看看她,但又怕錯過了張御醫(yī)診斷的結(jié)果。于是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張御醫(yī)終于起身回話了:“二位親王,四皇子體格強健,并未受寒邪所侵。但為防有失,老臣還是為四皇子配一副預(yù)防的藥茶方子。”
我暗暗地松了口氣,準備去正屋看看淑婉。誰知,四皇子整了整衣袖,淡淡地開口道:“既已無事,清風(fēng),送你三姐回府?!?p> “啊?”我一愣,我還得去看淑婉呢!如果她在這里依然危險,我還打算帶她一起離開呢。
聽我這不愿的腔調(diào),四皇子一個冷眼掃過來,嚇得我趕緊咬住嘴唇,閉嘴不敢再說出什么來了。
“那落水的姑娘確實也沒什么大礙了,碧塵小姐自然可以回府?!比首涌粗幕首诱f道,但話卻是像講給我聽,他知道我擔心著淑婉。但三皇子話鋒一轉(zhuǎn),“四弟和五弟深夜回宮不可少了人貼身保護,碧塵小姐便由我送回府吧?!?p> “對,三弟的府邸正與洛將軍府同路,此番就由三弟代勞了?!倍首游⒐创浇?,似在送客,“現(xiàn)在時日已晚,四弟和五弟不要誤了宮門禁閉的時辰?!?p> 三皇子既已暗里提示我無需擔心淑婉,而那二皇子又肯放我回去,我自然樂得趕緊離了這親王府。至于由誰送,我倒不計較。只是我心里還存著許多對淑婉的疑問,而三皇子作為知情者,又是這般平易近人,也許回府的路上我可以從他那里了解一二。
所以,我看向三皇子,淺笑行禮道:“勞煩恒親王了。”
“既如此,玨弟就此告辭了?!彼幕首幽坏卣f著站起身,剛走幾步卻又站住,也不回身看誰,只提了提聲調(diào)說道:“張御醫(yī),勞煩再給本皇子弄些活血化瘀的藥,昨日有匹不知好歹的倔馬踢了本皇子一腳!”
“哦?”二皇子有些得意地疑惑道,“四弟馴馬一向得心應(yīng)手,沒想到也有失手的時候。如此,那匹馬堪稱得上是一匹‘烈馬’!”
四皇子微微向我站的方位側(cè)了側(cè)頭,“烈馬也罷,待得了空,非要馴它一馴!”說完,揚長而去。
五皇子跟在后面,經(jīng)過我身旁時側(cè)頭剜了我一眼,似在埋怨我不知好歹。就連清風(fēng)小弟也不懷好氣地瞥了我一眼,追上四皇子的腳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