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陌上芙蕖
“你小心點,我不搶回鳴霄就是了?!蹦凶诱f道。他身形高大,鼻梁挺拔,輪廓棱角分明,帶著些許書卷氣。腰間還配著半塊潤澤透亮的白玉佩,玉佩上繪制著云紋和其他一些奇異的圖案。
“行。”青衣女子一臉得意,手中拿著另外半塊白玉佩掛在了腰間。
沈清玄看了看他倆,發(fā)現(xiàn)男子似乎是昨日來月老廟上香的鄭元培。鄭元培當時手里捧著一盆蓮花,不小心把她的功德簿弄濕了,后來捐了不少銀兩。
這月老廟也太靈了吧,昨日上香,今日就得良緣。沈清玄想道,這青衣女子看起來甚是和善,容貌也可愛動人。沈清玄正想若是與她交個朋友多好呢,那女子就朝她走了過來。
“請問,你是沈清玄沈先生嗎?”
“是啊,有何事么?”
“太好了,我叫夏容嫣,是清玄先生的…仰慕者。我聽說先生占卜算卦很是厲害,想拜先生為師?!?p> “你是何方人士???聽口音不像是偃息城的?!鄙蚯逍耄m然有些本事,但也不至于這么出名吧。難怪后來薛道士知道她私自在外面算卦之后,罰她抄了上百遍道德經(jīng)。如此行為高調(diào),難免招惹是非。
“我,我是鄭元培的遠房表妹,我家就住在偃息城邊上的戌原城里,對吧,鄭元培?!?p> “是…吧。”鄭元培應(yīng)聲道。
“少爺,你不會是想要出家做道士吧?這可不行?。 焙竺孚s來的小仆人石松連忙喊道。
“我怎么可能,當然不是?!编嵲囝D了頓,又轉(zhuǎn)頭問夏容嫣:“他是道士,你拜他為師,不成了小道士了。那你就要斷絕情愛,不能嫁人了?!?p> “我本來也不嫁人。”夏蓉嫣立馬回復(fù)說。
“那你搶少爺?shù)镍Q霄做什么,這玉佩可是鄭家祖?zhèn)鞯膶氊悾瑩?jù)說是有位仙人所贈。一半名定坤,給我家少爺,另一半為鳴霄,那是給未來少夫人的。你又無意嫁人,又要奪這寶貝,萬一給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我…”夏蓉嫣話還沒說完,突然一群女子失魂落魄地經(jīng)過,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沈清玄想起自己的浮林記事還在宋千帆手上,于是心生一計,告訴夏容嫣,說:“我可以教你占卜算卦,學(xué)習(xí)道術(shù),不過我有言在先,一,我并非道士,對此類不算精通,只是徒有些虛名。二,不必拜我為師父,可以喊我先生。三,你要幫我拿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p> 沈清玄把夏容嫣拉到一旁,小聲地說:“我有本筆記,昨個兒被一登徒子搶了。你同我一起去找他,到時候我吸引他的注意,你趁機幫我把筆記搶回來?!?p> “好,這容易?!毕娜劓棠笾∪^,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慌亂中有人推搡了沈清玄一下,她回過頭一個粗布短衣的農(nóng)婦眼神渙散,面容蒼白,人群中還有好幾個如此的女人,也有衣著光鮮的,看著像是富貴人家。幾個丫鬟匆匆忙忙地追在后頭,其中一個邊哭邊跑,沈清玄于是問她:
“小姑娘,這是怎么了,哭這樣傷心?!?p> “我們家小姐不知怎么忽然中了邪似的,跟著這群人,要去什么無憂廟?!彼税蜒蹨I,道:“你們有沒有什么辦法攔住她們,救救我們家小姐,她是顧老爺?shù)那Ы痤櫶m幽,你們?nèi)羰蔷攘怂?,顧老爺必定重金酬謝?!?p> 沈清玄正不知如何是好,老邱道士就突然冒了出來,一身道袍,身姿挺拔,白胡子被風(fēng)吹動,他微瞇著眼睛站在山坡高處,那叫一個道骨仙風(fēng)。還不等沈清玄開口,一群丫鬟以及后面跟來的幾個農(nóng)夫就跑到老邱面前,七嘴八舌地說道:
“老道士,不,老神仙,快救救我家婆娘,好好的飯不做,孩子也不管了,要去山上什么無憂寺出家?!?p> “是啊,老道士,救救我家婆娘,本來還天天梳妝打扮的,花錢大手大腳,現(xiàn)在卻要出家了,根本就是被妖怪奪舍了?!?p> “…”
“各位安靜,容貧道一試?!崩锨竦朗可磔p如燕,幾個箭步?jīng)_到人群最前,念動咒語道:
“…誅戰(zhàn)無蓋,太傷圣力,壯闊無垠,急急奉北帝律令!”
人群在咒語之下,定了一會兒后,竟又往山上走去,腳步還更快了一些。這時,周圍的樹枝突然伸出許多藤蔓,交織纏繞,將眾多女人圍成一圈,令她們前進不得。有幾個走得快的,險些被藤蔓的突然阻隔帶得跌倒。只片刻后,她們一個個竟都安靜下來坐在原地。
丫鬟和農(nóng)夫們向老邱道士連連道謝,而老邱卻撓了撓頭,有幾分慌張。
“多謝老神仙,多謝老神仙。”有幾個農(nóng)夫作揖鞠躬,甚至跪下來叩拜他。
“無妨,稍等片刻…”老邱不知如何解釋。
片刻后,女人們一個個呈現(xiàn)疲憊之色,包圍她們的藤蔓也解開了,她們各自的親眷仆從都去攙扶。沈清玄看到一位農(nóng)婦似乎腳上有傷,又獨自一人,便上前去攙扶。
農(nóng)婦臉上雖有幾分憔悴滄桑,但眉目清秀,皮膚透著淡淡的光澤。她低著頭,一滴淚從她的眼框滑落。霎時間,沈清玄看到周圍的幾個女人都默默地流下了淚。
農(nóng)婦右手輕捂著半邊臉,瞥見沈清玄,便依著她的攙扶站起了身。站穩(wěn)的農(nóng)婦抽開手,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清玄一眼,便跟著人群離開了。
“沈先生,你怎么站這一動不動?!毕娜萱毯闷娴貑柕?,五指在沈清玄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沈清玄想起方才農(nóng)婦的手碰到她手臂的一瞬間,她的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一種絕望,絕望之后是像火焰升騰的躁動以及冰刃刺向血肉般的哀傷。恍惚間,她看到一個僧人站在高處,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在沈清玄十六歲時,曾有一位夫人認她做女兒,將她帶回府中撫養(yǎng)。有一次,她們到鎮(zhèn)上有名的胭脂鋪買胭脂,一個潑皮女子搶了夫人早已定好買下的一盒胭脂,為此,沈清玄和這潑皮女子大吵了一架。最后雖然得到了那盒胭脂,卻被那潑皮女子記恨,偷偷雇人綁架了她,發(fā)賣到外地。
途中,沈清玄被一個小混混解救了。小混混喜歡沈清玄,便死皮賴臉地跟在她身邊。沈清玄甩不掉他,又找不著回去的路,只能和他一起四處游歷。游歷之處,總能看有女子或于路邊嚎啕大哭,或置生死于度外為情所苦。她在心中發(fā)愿,要修道拯救這些為情所苦,不能自已的女人。沈清玄逐漸懂了些人情世故,也開始能記得路的南北東西,她便想逃離小混混,卻被一種莫名的情感束縛。于是她一反常態(tài),表現(xiàn)出很喜歡小混混的樣子。果然,沒過多久,那小混混就不厭其煩地逃跑了。
后來,她終于回到府中,卻聽說夫人失散了十六年的女兒找回來了,府中張燈結(jié)彩,慶祝喜事。根本沒有人管她這么多天去了哪里,受了什么委屈。她留下一封書信,就離開了。
那段時間是她喜怒哀樂變化最大的,后來她都是清風(fēng)明月的沈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