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切都是原樣

　　晌午過后，便已進入湖州地界，離家越來越近了。

　　此刻下起了小雨，阮清婉卻不愿盼兒把窗戶合上，這里的一草一木，包括這運河中的河水，她都想看得仔細些。

　　前世出嫁之后，她再也沒有回過湖州，在那侯府中被磋磨十幾年，最終死在了那個雨夜。

　　大船緩緩靠岸，不遠處的岸邊，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

　　阮清婉只當(dāng)那是前來卸貨的長工，誰知靠得更近了些，她看到了府中的管家榮伯，還有母親的陪嫁程媽媽。

　　再往后看，還有月柔，茴香，陶玉，她們都是她未出嫁時伺候她的丫鬟。

　　阮清婉激動得有些站不穩(wěn)，船還未靠岸，她便想越過柵欄，立馬到他們的身邊去。

　　盼兒忙扶著她，“夫人當(dāng)心，很快就可以下船了?！?p>　　盼兒知道她是三年沒回過家了，十分想念親人，見夫人這么激動，她也跟著眼含熱淚。

　　待船?？糠€(wěn)當(dāng)，榮伯命小廝搭好木板，和程媽媽一起，親自去扶阮清婉下船。

　　不等阮清婉站定，府中前來接她的下人便紛紛行禮，齊刷刷地喊道，“恭迎大小姐。”

　　阮清婉哪里忍得住眼淚，眼眶已經(jīng)紅紅的了，將榮伯和程媽媽扶了起來，又說道，“大家快快請起，多謝大家來接我。”

　　程媽媽道，“大小姐要回家，怎的不早些命人傳信？今日清晨才得了消息，結(jié)果老爺夫人和幾位少爺少奶奶都定好了要出門，只得先去忙了要緊事，命老仆前來接您，府中也不知是否準(zhǔn)備妥當(dāng)。”

　　程媽媽說起，只覺得哪里都沒安排妥當(dāng)，又指了一個叫小何的小廝跑回去看看大小姐的住處收拾好沒有。

　　雨下得有些大了，程媽媽牽著阮清婉上了馬車，一眾人這才往家中去。

　　馬車上放了香軟靠枕，又點著她最喜歡的蝴蝶香，一路上如履平地，沒有感到分毫顛簸。

　　很快便到了阮宅前，阮清婉被家中仆從簇擁著下了馬車，一路進去，熟悉的花園、樓宇漸漸出現(xiàn)在眼前，和記憶交織，勾勒出最美好的樣子。

　　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又回來了。

　　轉(zhuǎn)過兩個花園，到了她的住處念云樓，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阮宅中景致最好的院落便是這里，幼時她選中了這里，后來又想要住得高些，父親便擴了院子，給她建了一棟兩層小樓。

　　開門進去，卻好似從未有人離開過似的，院中的一切陳設(shè)都沒有變，房間里她用的茶具杯盞和梳妝臺前的檀木梳都好似和三年前擺放的位置一模一樣。

　　程媽媽生怕大小姐不喜歡，在一旁問道，“大小姐，可有不合心意之處？”

　　阮清婉輕輕搖頭，眼角一滴淚輕輕滑落，“沒有，一切都很好，是最好的樣子?！?p>　　“大小姐出嫁以后，老爺夫人不知多久才緩過神來，命人日日打掃念云樓，不許染了塵，說大小姐要回娘家的，回來就要住這里，一切都要保持原樣?！?p>　　阮清婉本就止不住眼淚，聽程媽媽這么說了，心中更是酸澀難受。

　　原來爹娘一直這么想念她，可是上京城看她的時候，娘從未說過這些，只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家人在湖州思念著她，她在京中雖也時常想念家人，但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經(jīng)營好她和宋家人的關(guān)系，如何讓宋釗文一如既往地對她‘好’。

　　真是蠢，蠢透了。

　　“程媽媽，多謝?！比钋逋褫p輕拭淚，她是真的要忍著些，要不然爹娘看了該如何心疼。

　　程媽媽道，“大小姐哪里的話，一路勞頓，您好好歇著，老爺夫人也快回來了?！?p>　　她指了幾個小丫鬟過來伺候，讓陶玉領(lǐng)事，阮清婉這才知道月柔和茴香已經(jīng)嫁人，只有陶玉還在府中。

　　月柔和茴香嫁得倒也不遠，嫁給了兩間鋪子上的管事，今日進府送貨，聽聞她要回來，兩人忙丟下手中的事，回來見她。

　　幾名丫鬟也是滿眼含淚，阮清婉握著她們的手?jǐn)⑴f，又說自己要在家中住些時候，讓她們進府來敘話。

　　這么一會兒功夫，熱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程媽媽讓人伺候阮清婉沐浴，見主仆二人并未帶著行李，又立馬讓人準(zhǔn)備衣物。

　　趕路一日，的確是有些乏了。

　　阮清婉進了角房里的浴池，泡了一會兒，才趕走了疲憊。

　　陶玉讓其余人下去，只她和盼兒在一旁伺候。

　　阮清婉道，“盼兒，這是我以前的丫鬟陶玉，跟了我很多年的，陶玉，這是我在侯府院中的領(lǐng)事丫鬟盼兒，先認識一下?！?p>　　兩人互相見禮，相視一笑。

　　盼兒早就想說話了，此刻沒憋住，“夫人，奴婢今日開了眼界，原來還有人家疼愛女兒至此?！?p>　　阮清婉笑容略有些苦澀，家人對她從來都是如此好，只是她從前并未意識到，只當(dāng)這些事是他們應(yīng)當(dāng)做的。

　　在家什么都是最好的，嫁人了反倒是處處忍讓，為別人考慮。

　　阮清婉啊，你活該上輩子被人害死，一切都是自己應(yīng)得的。

　　陶玉笑著說，“老爺夫人只得這么一個女兒，又養(yǎng)得聰明伶俐，嬌美如花，自然當(dāng)成明珠捧在手心，府中四位少爺也一心想著大小姐呢?！?p>　　盼兒心想，那侯府當(dāng)真是苛待了夫人，雖也不缺吃穿，身份尊貴，但府中的下人都敢頂撞，也虧得夫人脾氣好，只是發(fā)賣了了事。

　　陶玉問起阮清婉在侯府的事，是否過得舒心，盼兒都羞于提起，她第一次因為自己是忠義侯府的下人而感到丟人。

　　阮清婉知道盼兒心中所想，笑了笑，“好了，三年未見，你還是炮仗樣的性子，我又不急著回京，慢慢告訴你就是了，替我更衣吧?！?p>　　這邊剛剛梳妝好，便聽得小丫鬟報信，“大小姐，老爺夫人和少爺少奶奶他們回來了?！?p>　　“快，快去見爹娘。”阮清婉轉(zhuǎn)身就要出去。

　　剛邁過房門，便聽得一道清脆的孩童聲音響起，“阿姐！”

　　阮清婉抬起頭，院中棗樹下，清輝歡快地朝她跑過來，前世雨中那聲痛呼依舊清晰，而現(xiàn)在的清輝，他是那么天真可愛。

　　這一世，我一定不要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