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油嘴滑舌的家伙
蘇琬姮微微偏頭,擦得锃亮的水管從耳側飛過,“鐺”的一聲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小坑。
“你們這民風淳樸,待客熱情啊?!彼沉搜郾徊倏刂w回去的水管,語氣里意味深長。
“哈哈,應該的,應該的?!鼻兴箍~角蹦出黑線,她剛剛同樣后退躲過了砸向她腦袋的一根水管。
“等我一下哈?!?p> 蘇琬姮在原地抱臂,看著少女怒氣沖沖地上到二樓。
觀察這棟居民樓時,壓抑的單方面爭吵隱隱約約從上方飄下來。
這個據(jù)點里的居民似乎都很,蘇琬姮思考了一下用詞,很安分?或者說,明哲保身。
方才的動靜可不小,兩根粗壯的水管砸下來的聲音不說震耳欲聾,但也宛如平地炸雷,這樓里卻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熱鬧,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先前在地堡里時,有什么大動靜都有腦子拎不清的圍觀。這小小的據(jù)點里全是聰明人呢。
上頭人吵了半天也沒定下結論,蘇琬姮選擇上去看看。
“總之你得服從安排!”
女聲驟然拔高,不滿的意味很明顯。
蘇琬姮爬上陰暗的樓梯,來到二樓狹窄的過道。
切斯卡和一個滿臉繃帶的人爭吵著,誰也不讓步。
“我說了,我旁邊的房子不可以住人。”聲線低啞,聲帶像是被人用砂紙摩擦過,聽不出是男是女。
如果和蘇琬姮同牢房的獄友在現(xiàn)場,一定會感到熟悉。因為這和蘇琬姮煙熏火燎的嗓音差不多。
蘇琬姮現(xiàn)在的聲線是通過貼在脖頸上的變聲器發(fā)出的,她本音就像被火焰燒透了的木頭,一碰就往下掉煤渣。
“不可能,當時你入住的時候我就向你強調過了,所有人的住處都必須服從據(jù)點的分配?!?p> 少女吵得面紅耳赤,對面的人則完全相反,渾身上下唯一露出來的一雙綠瞳極冷。
蘇琬姮看到那雙眼睛一怔,那冷漠的眼神倒是和發(fā)了瘋的韓景元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韓景元的冷意是不在乎任何人的蔑視,這人的冷漠則像是無機物。
“那我把隔壁一起租下來。”
“不可能,據(jù)點已經(jīng)盡量滿足你的要求了,你沒發(fā)現(xiàn)你隔壁那個房間是這棟樓里的最后一個空房了嗎?”
切斯卡蓋棺定論:“你愛住住,不住就走?!?p> 她不再理會那人,一把拉過旁觀的蘇琬姮就往已經(jīng)打開房門的屋里走。
進門之前蘇琬姮抬頭記下了門牌號,203號。
一進屋視線就暗了下來,這間屋子許久沒人住了,所有家具上都落了一層薄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常年不見天日的味道。
說是所有家具,其實也就只有一張劣質的木板床和一張歪斜的桌子。
“你們據(jù)點人還怪好的,還給提供這么好的家具呢?!?p> 蘇琬姮上前用食指輕輕按壓床板,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從木板之間溢出。這床的質量看上去比她在地堡里睡的都差。她都懷疑自己人躺上去的一剎那,床就會塌。
切斯卡裝作沒聽出來蘇琬姮的陰陽怪氣,只問她租不租。
“42個放逐幣太貴了,這質量的屋子頂多值5個幣一月?!笨硟r一回生二回熟,蘇琬姮很快就找回了還沒穿來星際前她在地攤上還價的感覺。
“你在開玩笑嗎!”切斯卡瞪大了眼睛,她還沒遇到過上來就砍掉總價90%的人。
如果不是4這個數(shù)字太難看,她懷疑這厚臉皮的人能直接打一折!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幽默的人嗎?”蘇琬姮真誠地回道,“我可真摯了?!?p> 切斯卡又炸了,喉嚨發(fā)出的分貝比剛剛吵架的時候還要響:“42個放逐幣都租不到這間房!要租的話,得是60幣一個月!”
瞧著面前少女炸毛的鮮活模樣,蘇琬姮連日緊繃的神經(jīng)微微有些放松,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變多了起來。
人一旦回歸社會,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要融入進去。
就像小說里的大反派在聽見記憶深處的童謠時被凈化一樣。
蘇琬姮想到了幾年前在第一軍事學院和同窗拌嘴的日子。
切斯卡的性格很像那個很愛和她唱反調的舍友,咋咋唬唬,跟紙老虎一樣一戳就破。
“你也愛住住,不住就走,”切斯卡的眉頭都擰在一起了,“一個兩個的,真當我好欺負呀。”
蘇琬姮在切斯卡徹底暴走前給她順毛,“20個放逐幣,我認真的?!?p> “不行,50個一個都不能少?!?p> “29個吧,九九歸一?!?p> “50個!”
蘇琬姮狀似無奈地嘆氣,一米七幾的身形竟有些楚楚可憐。
“33個,真的,大家都不容易,各退一步?!?p> 僵持半天,切斯卡被那雙泛著水光的灰綠色眼睛盯了受不了了。
“行吧行吧,33就33?!鼻兴箍òl(fā)誓,她絕對不是被盯到心軟了。
她從光腦調出登記表,示意蘇琬姮接受。
“租了房就是據(jù)點的臨時居民了,得登記?!?p> 表的內(nèi)容不多,無非就是姓名年齡以及住房信息這幾項,蘇琬姮當下就填完了投送回去。
“你叫藍星啊?!鼻兴箍ńo租房登記表打上107據(jù)點的專用電子章。
蘇琬姮溫柔一笑,偽裝過的綠色眼眸彎起,切斯卡一瞬間像看見了一汪池水。
“是啊,那這位可愛且美麗的小姐,我是否有幸得知您的名字呢?”
說這,她還行了一個標準的西式貴族禮儀。
在切斯卡眼里,男人清瘦的脊背下彎拱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右手撫上心臟處,雙腿交叉著微曲,笑盈盈的眼里在昏暗的房間中勾勒出她的身影。
切斯卡被蘇琬姮突如其來的動作晃了神,隨后惱羞成怒地拍了下蘇琬姮的肩膀。
“油嘴滑舌的家伙,”她慌亂地點著光腦調出收款頁面,“33個放逐幣,我還要回崗位呢?!?p> 蘇琬姮收起不正經(jīng)的模樣,爽快地花了剛到手沒多久的交易款。
幾乎是到賬提示音響起的瞬間,切斯卡把203的鑰匙塞給她便飛一般地跑走了。
只不過在切斯卡甩上門的前一刻,她給了蘇琬姮回應。
“切斯卡·阿勞霍?!?p> 夏末的放逐星森林天黑的很慢。
蘇琬姮進入107據(jù)點和切斯卡交談時就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了。她從居民樓下的公共水龍頭打了一桶水,將不大的房間清潔了一遍。
桶是她向同在打水的住戶借的,當然,她花費了一個放逐幣的價格才借到。
切斯卡在傍晚間給她發(fā)了一份107據(jù)點守則,其中一條是“禁止在據(jù)點內(nèi)搶奪他人財物”。
蘇琬姮一直是個很遵紀守法的好人,她在據(jù)點內(nèi)會尊重規(guī)定的。
她和衣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身下只墊了一層外套,看起來睡的不太舒適。
一抹幽幽的影子融在暗處,像是一團黑霧,無聲地流淌至床邊。
殺機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