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上海。
四月春盛,濕冷的天漸漸也要退去,討人嫌的黃梅雨季又要來了,可喜今天還算是個好天,陽光明媚。
咖啡廳內(nèi)寥寥幾人,林沅今日破天荒地起了個早,認真地梳妝打扮了一番,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將這一身粉紅色連衣裙扒了出來,外邊罩了一件米白色大衣,天氣較暖和,她便將頭發(fā)也盤了起來,倒顯得比平日里精神不少。
此刻她正托著下巴坐在咖啡廳內(nèi)靠窗的角落,貌似在等什么人,卻又并未顯出等人的焦急,只慢吞吞地喝著咖啡,在一張餐紙上寫寫畫畫。
大約十分鐘后,咖啡廳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約摸三十出頭的年紀,他先是掃了一眼廳內(nèi),接著目光落在林沅的方向,露出儀式般的笑容,徑直朝她走去。
“林小姐?”齊新南開口詢問。
“齊先生?!绷帚涮痤^,放下筆,禮貌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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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漸入佳境,林沅話音剛落,便見對方沉默了,齊新南的表情變得微微凝重起來,林沅不以為意,只是慢吞吞地小酌著咖啡。
“這么說,林小姐是離過婚的人?”看得出來他經(jīng)過了一番掙扎,但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林沅笑著看他:“不錯?!?p> 明明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他卻好似還不太明白一樣,竟一連問了兩遍來確認。
“林小姐很真誠,我也不愿意拐彎抹角,倒顯得虛偽?!?p> 林沅明顯能感受到對方的態(tài)度變化,齊新南一臉正色,語氣也從一開始的親和變得平淡:“雖然現(xiàn)在社會開明,離婚概率很大,但我卻不明白,像林小姐這么優(yōu)秀的女人,怎么也會離婚呢?”
這個世界對女人總是不太友好的,既不能安于貧乏的生活,又無法完全做到隨心所欲不管不顧,或是被指活成了男人的附庸,自身毫無價值,或是對其獨樹一幟的個性嗤之以鼻。
可不管怎么樣,那都是別人的目光,林沅始終不甚在意。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平淡地訴說著這個世人皆以為是的事實:女人離婚總是被介意的。
她笑了笑:“齊先生是想知道原因?”
其實原因到底重要嗎?可能是重要的,但是林沅知道,此刻他也不過只是好奇罷了,滿足自己最后一點興趣,說與不說,結(jié)果都一樣。
“因為他太窮,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只能分開?!彼χf完,像是在說一件事不關(guān)己的事情。
然而齊新南卻沒那么高興了,相親多年,林沅是他最滿意的一個,長得漂亮,性格溫和,工作穩(wěn)定,他本來就很好奇這樣的女人即便算不得特別優(yōu)秀,卻不至于年近三十了還沒有著落,本想著進一步了解后再開口問的,沒想到……
他出身貧苦,一個人在大城市拼搏了許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屬實不易,他最看不起的便是這種拜金女人,眼里只有錢。
她既然能因為對方窮而離婚,倘若有一天他落魄了,難保她不會對他故技重施。
真是可惜了……
“林小姐,我很欣賞你的坦率,同時也覺得十分可惜,我們可能……不太合適?!饼R新南倒也直接,語氣雖然有些冷淡,但至少基本的客氣還有。
林沅斂去笑容,松開攪弄咖啡的勺子,雙臂疊在桌子上,故意問道:“是因為我離過婚?”
“當然不是!”齊新南一口反駁,他的臉色微微有些尷尬,頓了頓,又接著道:“我介意的并不是你離婚,而是……因為窮而離婚。”好像難以啟齒似的,他竟結(jié)巴了!
林沅不禁又笑了:“你覺得,我嫌貧愛富?!彼皇欠磫枺窃陉愂?,她篤定齊新南心里是這樣想的。
“林小姐,我很抱歉,我……”
“不要緊。”林沅抬起頭:“齊先生是我遇到最紳士的一個了,給我留了顏面,我很感激?!?p> 齊新南的確算不得多差勁的人,普通人而已,只不過他擁有的一切都來之不易,所以他不愿意冒險。
因為窮,太可怕了!
而因為窮就舍棄,便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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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人越來越多,陽光明晃晃地照進來,暖洋洋的,林沅抬起頭,被刺得閉上了眼,嘴角浮起淡淡笑意。
對面的座位早已空了,她自齊新南走后又待了許久。
第六個,仿佛儀式一般。
“不錯,我也覺得十分可惜?!绷帚鋵χAТ按蛄藗€勾,微笑著自言自語。
“哈哈哈哈~”
鄰座忽然傳來一聲大笑,那聲音十分響亮,好在咖啡廳內(nèi)人也不多,她又坐在最角落處,不怎么起眼,那聲音正是從她前排傳過來的。
林沅有些疑惑,轉(zhuǎn)過頭,便見前排突然冒出一個男人,他站起來,轉(zhuǎn)身走到林沅對方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一雙眼睛輕飄飄地落在林沅身上打量。
男人坐姿干脆隨意,好似林沅的多年好友一樣,他一手搭在沙發(fā)上,一手放在桌子上,食指與中指交錯扣擊著桌面,臉上自是一派笑容,他長得俊氣,面相是極其陽光干凈的那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里像閃著光似的。
“我倒不認為你覺得可惜?!蹦腥碎_口道,語氣同他的表情態(tài)度如出一轍的無禮。
林沅面色平靜,心里卻是有些惱怒的,諷刺道:“這位先生喜歡旁聽?”
男人似乎也料到林沅會有這種反應,可他卻并不在意似的,竟一臉無奈:“我說我是被迫聽的,你信不信?”
林沅瞪著他,并不說話。
男人又道:“明明沒那個意思,為什么非要反復折騰這一出?”
他竟說反復?
林沅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略略回憶起來,而后才道:“這位先生不僅喜歡旁聽,還喜歡多管閑事?!?p> 男人又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在這里碰到你好幾回了,回回都是這番說辭,得虧今天碰到個脾氣好的,你是真不怕挨揍呀!”
他雙肘撐在桌子上,雙手交握在下巴前,偏偏眼睛里又透露著天真無辜,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慵懶隨性之氣,看起來年紀倒也不大,大約……二十五?
“相親而已,有這么嚴重?”
“你是真不覺得你這說話帶刺的樣子很欠揍?”男人挑著眉毛看她。
“先生現(xiàn)在的行為在我眼里也是一樣。”林沅反唇相譏。
男人微微一怔,瞧著林沅面色卻不像真的生氣,他想了想,才開口:“Emm……要不這樣吧,相親對象算我一個,你告訴我,你既然沒打算和他們認真相親,干嘛要過來整這么一出?還每半個月來一次?”
他既說反復,想來不是頭一次見林沅相親,林沅想到了這一點,可她向來不是個能記得清人臉的,方才回憶了許久,卻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林沅淡淡道。
男人滿面笑容地看著她:“如果你告訴我,說不定我不介意你離婚,咱倆就成了呢!”
見林沅并不接話,他又面似尷尬地笑了笑,輕嘆了口氣,道:“呃……好吧,不開玩笑,那這樣,我請你喝咖啡?!?p> 與陌生人說了這樣多的話還是頭一次,此時林沅又恢復至一慣的冷淡,微笑道:“我剛才已經(jīng)喝過了,況且,這里的咖啡不怎么好喝?!闭f完便提著包起身離開。
卻沒見到身后之人臉色笑意更深,他輕聲嘀咕:“不好喝還來得這么勤?!?p> 接著掃了一眼桌面,目光一頓,伸出手捏起對面杯子旁邊的一方紙巾,翻開看了看,瞧了半晌,又若無其事地放下,而后狀若無意地拍了拍衣領(lǐng),才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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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二樓新開了家書店,名為“生如夏花”,聽起來是矯情了些,不過卻也不是胡亂起的,只因老板的名字就叫夏如。
說是書店,卻也不完全是賣書的,墻上林林總總掛了不少油畫,也是明碼標了價的,有些人覺得很奇怪,猜想這老板大約也是頭一回做生意,不過畫倒是不錯,還能免費觀賞,是以這新書店雖只營了幾個月,人流量還是很可觀的。
書架的盡頭,林沅立在那里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墻上的一副油畫,來來往往不少人疑惑地打量著她,她仍巋然不動。
“渾然天成~”
身后忽然響起一道爽朗的聲音,半分戲謔半分真誠。
林沅微微一驚,偏頭,男人在她身側(cè)停住,嘴角含笑,目光從油畫移向林沅的臉,無視她怔住的表情,坦然自若地伸出手,大方道:“我叫陳翊,真巧,又見面了,林小姐?!?p> 他微微低著頭,態(tài)度恭敬,笑得十分真誠,雙眼干凈得似乎沒有一絲雜質(zhì),可偏偏行徑又是這般玩世不恭。
林沅平靜地看著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但是很快又恢復如常。
書店與咖啡廳一上一下正對,說什么巧,倒像是跟著她來的。
她淡笑回應了一下,卻并未伸出手,扭過頭繼續(xù)盯著油畫。
陳翊倒不覺得尷尬,神態(tài)自若地收回手,目光隨她一起移向墻上的油畫。
畫面是一片金色麥田,一個紅衣服的小女孩站在田埂上,扎著馬尾長辮,小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仰著小腦袋看著天空,臉上溢滿笑容,她的右手攥著兩根狗尾巴草,左手舉過頭頂,像是在感受風的溫度一般,看到畫面的那一剎那,讓人能真切地感覺到她的世界有多么溫暖幸福!
“著筆略顯稚嫩,可畫者的心境卻無比干凈,看來這書店老板找來這些畫,也是頗下了一番功夫?!标愸从芍再潎@。
半晌卻不見動靜,不由地低下頭看向林沅。
林沅面色平靜,定定地望著畫面上的小女孩,雙眸清澈如泉水,她早已不是花季少女的年紀,但此刻那雙眼睛流露出的、被她極力隱藏的一絲情緒,叫做“羨慕”。
“林小姐似乎很喜歡這幅畫?!标愸凑J真凝視著她,一語道破。
可童稚之年已經(jīng)離林沅太遙遠了。
“我不懂畫,不曉得什么著筆,什么心境,談不上喜不喜歡?!绷帚涞?,接著邁開步子走開了。
林沅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到書店閱覽區(qū)的一方角落里坐了下來,她似乎很熱衷于角落的一方區(qū)域,像是安全區(qū)一般。
陳翊遠遠地看著她,說不好奇那是假的,此刻他還是有一絲沖動想要恬不知恥地湊上去搭話,可他最終還是沒能跨出那一步。
三個月,六次相親,頭兩次他以為是巧合,可當?shù)谌?,他依舊在咖啡廳碰到了這個女人,一樣的目的,一樣的說辭,一樣的精心打扮,一樣的虛假謊言。
他鬼使神差地注意起來,第四次,第五次……
仿佛安排好的一樣,她如期而至,他亦如期而至。
第六次,當她說,她也覺得可惜,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他主動上前與她搭話,然后順理成章地被當做了騷擾。
看她一個人在自己的安全區(qū)內(nèi)認真讀書的樣子,陳翊到底還是猶豫了。
不是不想去撩撥的,卻是不敢。
大步走下樓,推開門,微風不燥,陽光正好!
今天果然是個好天,或許有些刻意的交集,就很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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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來臨之際,到了林晚拍畢業(yè)照的日子。
大夏天的,同學們頂著熱烘烘的大太陽在操場上被烤,每個人的臉上都被曬得看不出來情緒,究竟是為畢業(yè)而歡呼不已,還是為離別而難過不舍?但不管是哪個,都跟林晚沒有關(guān)系,不對,是跟她們整個宿舍的人都沒有關(guān)系。
畢業(yè)后的她們一致表示直接從郊區(qū)轉(zhuǎn)戰(zhàn)市中心工作,四個人合租繼續(xù)做室友,三兒本來不大樂意,畢竟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人,可是后來有一天,這孩子頂著個大暴雨從外邊跑回來,一進門就蹲在地上開始哭,嚇得她們以為她男朋友被雷給劈死了,只可惜那天沒有打雷,不然真給劈死倒也挺好的。
大大是個暴脾氣的,直言要將那個渣男給宰了,二哥卻氣定神閑地將她按在椅子上,和林晚一起把三兒扶了起來,一臉正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p> 林晚知道,這家伙,一定是認真的,可說的不是時候呀!
不過最后她們四個終于能在一起合租了,也算一樁美事。
就在這么一個天氣晴朗太陽曬得人直冒油的日子里,她們四個人撐眼看著大家伙們不舍地拍照留念而無動于衷,圍在一起靠在樹下,趁攝影師給各個宿舍小組拍照的間隙,偷懶片刻。
“話說我們宿舍也太邪門了吧,明明個個生得貌美如花,怎么四年里就三兒一個談過?”
大大一臉自戀,話剛說完,林晚立馬朝她使了個眼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連一向沒所謂的二哥也察覺到三兒情緒不對,手自然地放在她肩上,輕拍了拍,三兒回以一笑。
真心也好,強撐也罷,總歸這姑娘還是得自己走出來才行。
“放心啦,我沒事!畢業(yè)季,分手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能有多少人可以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的啦?”三兒感慨萬千。
“這么想就對了,管他什么臭男人!畢了業(yè)咱四個照樣一起吃喝玩樂闖天下!”大大本說錯了話,有些恨自己嘴賤,聽三兒這么一說狠狠拍了下大腿,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慷慨激昂。
三兒被她說得哭笑不得,林晚和二哥都在心里狠狠鄙視了大大一番,明明是好好工作拼搏事業(yè),被她說得好像闖蕩江湖一樣。
不過,畢業(yè),林晚在心里還是默默憧憬過的,因為,那代表……自由??!
“林小晚!”
一道突兀的聲音傳來,叫的不是別人,正是林晚。
林晚匆忙抬起頭掃視整個操場,能這么叫她的人沒有幾個,還是男聲?莫非是……?
林晚心里抖了個激靈,他怎么來學校了?
果然,不遠處那個斜靠在操場外欄邊上一臉笑盈盈的男人,在看到林晚瞪著眼睛一臉吃驚地看著他時,他笑得更加張狂。
正是那個從小到大將她罩在陰影里的別人家的孩子。
陳!曉!天!
林晚像見了鬼似的看著他慢悠悠地朝她的方向走來,這什么情況?
陳曉天走近,停在林晚的面前,手撐在額頭上擋太陽,微微傾著身子,看著她笑:“喂!怎么還是傻乎乎的?林小晚,你看到我怎么是這個鬼表情?不高興?”
高興你大爺呀!
“呵呵~”林晚干笑了兩聲,不知道怎么回。
室友們都一臉驚訝地看著林晚,尤其是大大和三兒,一副趕緊如實招來坦白從寬的表情。
不得不說,陳曉天這個人雖然很討厭,但模樣確實不錯,個子高,皮膚白,可謂是唇紅齒白的美貌小生,一路走來吸引了一波女生眼球。
只可惜,這個人,骨子里蔫兒壞!林晚從小到大沒少被他折騰。
記憶中最深刻的兩次,一次是林晚小學六年級時,有一個親戚小表姐來林晚家玩,非攛掇著林晚帶她去陳曉天家里,結(jié)果她不小心弄壞了陳曉天家里的一個擺件,怕被責怪,便賴到林晚頭上,當時陳曉天正好從臥室里出來,分明看到了,可當林晚的媽媽在問責她的時候,林晚讓陳曉天給她作證,他卻說:“我沒看到?!?p> 多么惡毒的男人!
那天林晚把眼睛哭成了粽子,不明白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當然自此以后她再也沒有搭理過那個小表姐了。
結(jié)果陳曉天還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這下可長記性了吧!”
林晚呸了他一臉口水,然后跑了。
第二次是林晚剛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個玩的不錯的男同學,林晚也的確對他有些好感,有一次周五放學回家,林晚和他一路回家,還沒到家門口,就碰到了在外地上大學回來的陳曉天,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趕回來,不過重點不在這里啊!林晚心想:完了!被抓包了!這個人還是陳曉天!
但她必須故作鎮(zhèn)定,若無其事地同他打招呼:“曉天哥哥回來啦!”
林晚明顯感覺到他的臉色僵了一僵,因為私底下林晚從不叫他哥哥,除非是在大人面前,他破天荒地沒有奚落她嘲諷她,就輕輕“嗯”了一聲,然后走了。
林晚很驚訝,除了驚訝,還很困惑,不過這困惑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沒兩天林晚媽媽就找她談話了,那個男生也就再也沒理過她。
林晚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陳曉天,她心里恨他,可是敢怒不敢言,面上還要維持一派祥和。
就像此刻,林晚笑得分外溫和虛假,她不知道一個高她整整三屆的畢業(yè)生突然跑回來干嘛?還特地來找她!
沒錯,他也在這里上的大學。
當年林晚媽媽為了讓她能上一個好大學,每逢寒暑假都會把林晚送到陳曉天手里,明明她有一個學霸姐姐,可她媽媽愣是覺得陳曉天穩(wěn)重有耐心,又常給人做家教,比學校里的老師都好。
在他的手里,林晚可沒少受摧殘。
所幸結(jié)果是好的,林晚以高錄取線一分打著擦邊球進了這所學校,然而當她得知陳曉天也在這所學校時,她瞬間抓狂,內(nèi)心如墜冰窟。
“不用太開心,我大四要在市中心實習,可罩不了你,你自生自滅吧!”開學那一天,陳曉天將林晚送到寢室樓下,突然對她說道。
他說的不是假話,整整大一一年,林晚幾乎沒怎么見過他,本以為至少寒暑假回家時他肯定要領(lǐng)著自己一起回老家,然而事實并不是她想的這樣,陳曉天是真的很忙。
大概是被他輔導課業(yè)時間太長產(chǎn)生了陰影,林晚是真的不大樂意見到他,所以這四年,沒有他在身邊作妖,林晚實在愜意得很!
可是今天,自己拍畢業(yè)照的大好日子,這家伙來作甚?
林晚笑得腮幫子僵硬,卻依舊沒有開口,也沒有站起來的打算,這氣氛有些怪異,大大和三兒都很奇怪地看著他倆,時間一長,連二哥也忍不住瞄著他們。
然后林晚看見面前的男人收起了張揚的笑臉,長臂一伸,一把將她扯了起來,而林晚因為沒有任何準備,腳底一軟便癱在了陳曉天懷里,林晚掙扎了許久,愣是沒站起來,后衣領(lǐng)忽然被人揪住,抬起頭,這家伙將林晚拎起來扔到一邊。
陳曉天看著林晚,林晚也看著陳曉天,過了許久,陳曉天皺著眉頭又無奈地笑了起來:“怎么輕飄飄的?還是小時候比較圓潤可愛。”
林晚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樹下三小只都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倆。
陳曉天瞥了她們一眼,又看向林晚,淡淡道:“我回學校有點事,你等會結(jié)束了給我打電話?!?p> 林晚呆住,這毫不商量的命令口吻!
“聽到?jīng)]有?”他十分嫌棄地揉了揉林晚的頭發(fā),將她梳得美美的馬尾攪成了雞窩,林晚真想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給他砍了喂狗才好,可是她不敢。
操場上這么多人看著,林晚只盼著他早點離開她的視線,隨即應道:“哦,聽到了?!?p> 陳曉天滿意地笑著轉(zhuǎn)身離開。
果然,這個惡魔總要在她人生中的某些重要時刻摻和一腳,林晚看著他的背影,恨恨咬牙。
然后,林晚不溫不火的四年大學生活居然在這一天、這一刻,再次成為了全系的談資焦點。
拜他陳曉天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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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完電話,林晚整個人開始喪起來,陳曉天讓她去學校門口等他,林晚知道,肯定又是她媽媽去和他念叨什么了,無非就是畢業(yè)后找工作的事。
神煩!
大大看著林晚的愁苦模樣,一臉不解:“小四,你怎么有個這么帥的哥哥,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你什么時候瞎的?”林晚轉(zhuǎn)頭朝她翻了個白眼。
“不識好歹!這在我們學校也算極品了好不好?”大大夸大其詞道。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他?!比齼汉鋈幻俺鲆痪?,陷入沉思。
“13級金融系1班,陳曉天?!倍绲鹬舭籼?,不緊不慢道。
三人回頭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她不以為然,搖頭嘆息:“叫你們不好好學習。”
“學霸呀!小四,這么優(yōu)秀的男人你等什么?早點拿下呀!”大大嘖嘖贊嘆,趕忙對林晚說。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他就是個魔鬼!你們不要被他的外表給迷惑了?!绷滞頌榇蟠蟮哪X回路感到悲哀,看著她那充滿羨慕的臉,忽然,林晚靈機一動,心里閃現(xiàn)一個絕妙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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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天抬頭瞥了一眼后視鏡,三個女孩排排坐在后面,除了右邊邊上那個,另外兩個眼珠子就沒離開過他的后腦勺,他無奈地笑了笑,瞄向副駕駛坐著的無比安靜的林晚。
林晚心里自然惱恨這倆花癡的沒出息,不過面上還得故作鎮(zhèn)定,畢竟,人是她帶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好好宰陳曉天一頓,叫他以后再也不敢顧及她媽媽的面子來找她,她可是有三個蹭飯拖油瓶的人。
早在出來之前,林晚就和她們說好了,點菜的時候不必客氣,大大和三兒一個勁兒地點頭,只要能見帥哥,怎么著都行。
這倆果然沒叫我失望。
鮑魚、生蠔、扇貝、龍蝦、鱖魚……
林晚瞅著就差沒上帝王蟹了,她們也真不怕拉肚子。
合上菜單,林晚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她左邊的陳曉天,他此刻的臉色鐵定難看極了,可這一瞅,驚訝的卻是林晚,他可真沉得住氣,面上依舊是輕輕淡淡的微笑,一點兒被割肉放血的感覺也沒有,林晚心想這畢了業(yè)出身社會的就是不一樣,要么是裝的本事愈加純熟,要么就是這家伙賺到大錢了。
目的未得逞,林晚有些悻悻,這家伙忽然扭頭看向她,林晚一時心虛,立馬別過頭。
本來林晚是不想坐他旁邊的,落座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忽然抽了什么風,一把拉住林晚給摁在這張凳子上,然后他很自然地就坐在了林晚旁邊。
也不知道此刻陳曉天心里在想什么,鐵定是在罵她。
一頓飯吃完,四個人明顯都有些積食,像是八百年沒吃飽飯似的。
席間林晚不怎么說話,大大和三兒也是一搭一搭問些有的沒的,感覺特別像查戶口,真是丟臉!
二哥多是問些專業(yè)和就業(yè)上的問題,果然學霸的世界她們不懂??!
陳曉天也是挺有耐心,居然能一一應對自如,讓林晚嘆為觀止!
要知道,當年這家伙對待小姑娘可是超級沒有耐心,尤其是對林晚,輔導課業(yè)的時候一直板著張臉,嫌棄她太笨,壓根就不想教。
唉,往事不堪回首……
四個人在門口等著陳曉天結(jié)賬,林晚不動聲色地溜到他身后,悄咪咪地瞄著他手心里的賬單,結(jié)果這家伙忽然反手扣住,一掌按在林晚腦門上:“開心了?”
林晚撥開他,一臉茫然:“嗯?開……心,吃的特別開心!”她言語吞吐猶疑,然后看著陳曉天似笑非笑的樣子,估計是感覺到吃了大悶虧,有些不悅,林晚頓時喜笑顏開:“多謝曉天哥哥盛情款待!”
陳曉天看著林晚,淡笑不語。
陳曉天今天第二次叫人驚訝的是,早早為她們準備好了出租車,這樣的周到讓林晚有些不適應,甚至為自己那點惡意的小心思感到略略愧疚。
他也不過是因為她媽媽的囑托,拗不過情面而已。
等三小只上了車,林晚把著門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陳曉天,他依舊沒有說話,平日里那么張狂的一個人,沉默起來的樣子讓人很不自在,林晚張了張嘴,想跟他道個歉,他卻忽然走上前,一把拽過林晚,將門一推,對著她的室友們招手:“我和小晚還有點事,你們先走。”
林晚一臉懵,三小只也一臉懵,但是很快大大就反應過來:“你們忙,你們忙?!彪S后對著司機道:“那個,師傅,快走快走!”
看著出租車絕塵離去,林晚獨自一人在原地風中凌亂,一抬頭,便看見陳曉天笑盈盈地看著她。
這廝,果然還是他陳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