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晏南丘回京沒多久，就又出了一次“風頭”。
事情的起因是衛(wèi)長青下值了邀晏南丘喝花酒，誰知兩人竟同時看上了一名花娘。
那花娘原名“小樓”，花名喚作“月娘”，生得婉約，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原本媽媽是讓她給客人獻琴的，哪知酒勁上頭，二人不知說了些什么，竟爭執(zhí)了起來，最后不惜大打出手。
這一傳言險些驚掉了眾人的下巴，不為其他，只因晏南丘自成名以來便是出了名的做事穩(wěn)重、寵辱不驚，何時有過這般荒唐的時候？
眾人不信，親見者卻言之鑿鑿。
他們都聲稱那日親眼見到衛(wèi)右侍郎與晏司丞在月滿樓大打出手。不僅房中的桌椅屏風皆被毀壞了，就連二樓的扶欄都險些因此斷裂。
事后媽媽拿著好長一筆賬單去兩位府上親自要賬，這可是大伙有目共睹的事兒。
眾人津津樂道了幾日，也有人察覺出不對勁來。這衛(wèi)侍郎與晏大人可是在戰(zhàn)場上有過命的交情，怎么才幾月不見，就為了一花樓女子打了起來？
有心人一查，便查出門道來。
原來這花樓女子身份也不簡單。
小樓原本是滁州歌姬，賣藝不賣身。當初齊、梁兩國開戰(zhàn)，戰(zhàn)場便在滁州一帶。
晏南丘到滁州不久，就結(jié)識了小樓，并且頗欣賞她的才情。
恰逢一次有人鬧事，晏南丘英雄救美，將小樓救了下來，還為她贖了身，自此，晏南丘就多了一個“妹妹”。
此事雖未大范圍傳開，但在當時也是大家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一個事情，因此與晏南丘同兵營的，一聽到小樓的名字，便想起了此人是誰。
只是后來大梁與大齊鏖戰(zhàn)了幾年，眾人忙于戰(zhàn)事，也就無心過問小樓的去處，直到現(xiàn)在才察覺到不對勁起來。
按理說小樓與晏南丘是知音，又是結(jié)拜兄妹，當初回朝時晏南丘沒帶小樓一起，大家還當她另有安排。沒想到故人重逢，竟然是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那又關(guān)衛(wèi)長青什么事呢？兩人又怎么會打起來？
“說起來，這衛(wèi)侍郎被打還有些冤屈。他是后來去的，只聽聞過小樓的事情，卻沒見過小樓。加上啊，這小樓入月滿樓后便被喚作‘月娘’，那衛(wèi)侍郎看上了小樓，小樓卻不肯，這不就打起來了？”
茶樓里一白胡子說書人煞有介事地道。
食客們皆被他吸引了目光，有人笑著問：“這小樓不是晏大人的義妹嗎，如果衛(wèi)侍郎喜歡，就讓衛(wèi)侍郎納了，兄弟之間，成人之美豈不美哉？”
那白胡子說書人搖了搖扇子，道：“非也非也，說起來啊，這小樓與晏大人雖是名義上的兄妹，但實則小樓早就芳心暗許了，不然怎么能不顧滁州相隔千里，千里迢迢跑來尋找晏大人呢？”
“可這……晏大人不是據(jù)說與京中那位……”
“咳咳，不好說，不好說啊?！?p> 于是，之前盛傳的蕭景琛與晏南丘是斷袖的說法也在晏南丘為小樓贖身后不攻自破了。
晏南丘將小樓帶回了晏宅。
她們皆是五年前江家滅門慘案的遺孤。
小樓甚至是晏南丘奶娘的孫女。
當年江家嫡系一脈皆被斬首，下人仆從則被流放賤賣。
晏南丘是在逃亡的路上遇到跟隨祖母流放的小樓，她那時有心想將江家仆從一并救出，然力量薄弱，最終只將小樓一人保下。
但就這個保下的過程，也是九死一生。
晏南丘裝成乞丐的模樣跟隨著流放隊伍，找準時機與小樓搭上話之后，便讓她在經(jīng)過前面大湖時佯裝失足落水，她在水下接應她。
小樓不會水，晏南丘水性也不是很佳。
然而就是這樣稚齡的兩個小姑娘，卻憑著一股信念從深深的湖底逃了出來。
晏南丘是因為江家的冤屈，而小樓卻是因為祖母的慘死。
祖母年紀大了曬不得日頭，那態(tài)度蠻橫的官差卻一味追求趕路，祖母走不動了，那官差便拿鞭子抽，小樓擋在祖母身前，替祖母挨了不少。然而祖母還是沒了，年僅十歲的小樓從此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當晏南丘問她要不要隨她一起參軍時，小樓拒絕了。
此后幾年，晏南丘不知道她去了哪，再見之時便是在滁州，那時她便給自己取名為“江小樓”。
晏南丘佯裝不識救了她，她也在晏南丘的庇護下，過了好一段安生日子。
此來京城，也是她主動提議要來的，她說要替她做京城的眼，為她探探路。
先前晏南丘沒敢去找她，現(xiàn)在卻覺得，確實到了需要她幫忙的時候。
“晏大人說什么見外話，小樓的命本身就是你救下的，只要能達成目的，不管要小樓付出什么小樓都愿意?！?p> 無人時，小樓總算卸下了那一身溫柔的偽裝。
與她的長相極度不符的是，小樓說這話時，語氣冷漠，眼中無物。
她好似一下子從那個溫柔小意的可人兒，變成了一個刀口舔血的女殺手。
晏南丘有些心疼她的遭遇，但也心知這是她的選擇，他人無可奈何。
事實上，若是沒有小樓，她此行為江家翻案一事不會進展得如此順利。若是沒有小樓，她也無人替她打點，暗中做那些事。
如今，也到了該收網(wǎng)的時候了。
晏南丘閉閉眼，道：“年關(guān)將至，各市政司也該清點存糧了吧？”
小樓眼神一亮，看向她道：“大人這是，準備收網(wǎng)了？”
晏南丘點點頭。
“盡早結(jié)束這一切吧，如若可能，我們一起離開京都，尋一處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話音未落，就被小樓打斷。
“小樓自決定姓‘江’開始，便未曾想過能夠活著離開。大人若是真心為小樓好，便讓小樓盡好這輩子的職責，不留遺憾地離開人世吧?！?p> 晏南丘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未曾言語，只余一聲嘆息。
……
年關(guān)將至，各府部門也需向上述職。
輪到戶部時，大梁帝看著折子上各市政司所上報存糧數(shù)額，眉頭緊皺。
“今年并無大旱，也無災情，怎么收成比去年還少了三成？”
戶部司使擦了擦額間冒出的冷汗，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啟稟皇上，皇上有所不知，今年雖無天災，但耕種人數(shù)比往年少了近五成，能有如今的存糧，已是上天格外開恩了?！?p> 戶部司使說完，便不再說話，只等著上頭天子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