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地埋了
嶗山僻靜,一個月也不見得一個人影。
羊腸小道雜草叢生,碎石嶙峋,一輛馬車晃晃悠悠轉(zhuǎn)過拐角,車前坐著一人,拉著韁繩,臉上一道左眼至右嘴角的刀疤猙獰可怖。
姜筠就是在此時轉(zhuǎn)醒的。
她頭腦昏沉,動了動,遲緩地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住了。
二指粗的麻繩縛住她雙手雙腿,手腕被磨破了,蹭在麻繩的毛邊上,泛起細(xì)密如針扎的痛。
她在哪?
她不是被王晗……掐死了嗎?
回想起那種瀕死的窒息感,姜筠忍不住嗆咳起來,只是嘴被堵住,聲音也悶悶的。
“安靜點!”身后貼上來一人,刀刃貼在她頸間,“再敢發(fā)出聲音,老子現(xiàn)在就辦了你!”
恰在此時馬車停住,馬車外響起的聲音讓她瞪大了眼睛。
“宵禁已過,何人夜行嶗山?”
姜筠想起來了,她上輩子被綁在馬車?yán)飼r,也聽過這個聲音!
馬夫語含諂媚的回話和上輩子一般無二:“小人是劉知府家中仆人,知府大人下了嚴(yán)令要咱們速回,小人無奈之下才連夜趕路,還望大人見諒則個?!?p> 以往,只要他自報家門,對方都會收斂一二。果不其然,原本神色冷厲的男人聽見劉知府之名后,臉色和緩不少,身后隨從也紛紛收刀。
“那小人就先走了……”
馬車內(nèi),原本聽見人聲警戒起來的綁匪微微放松,抵在姜筠喉間的刀刃移了開去。
不料這小女娘不知何時松了口中抹布,脖頸險險擦過刀鋒,一頭撞在馬車壁上——
“救救我!”
“我是定遠(yuǎn)侯府的姑娘,我是被綁架的……唔唔!”
回過神來的綁匪暴怒地拽起她披散的頭發(fā),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她口鼻,姜筠幾乎要被那油膩臭味熏的昏厥。
“車內(nèi)什么聲音?”
寧決本是奉旨辦差,懶得管他人閑事,正欲上馬就聽見那輛馬車突然晃了晃,似乎是有人從內(nèi)撞了一下。
再看那馬夫神色閃過一瞬驚慌,他眼神冷下來:“車內(nèi)是何人?”
“莫不是窩藏逃犯吧?”
馬夫瞟著身后車簾,暗啐晦氣,面上卻堆了笑:“小人哪敢啊!車?yán)锸俏覀冎B(yǎng)的外室,小人正要帶回去候夫人裁決,尋死覓活的,擾了大人?!?p> 他耳尖聽見車內(nèi)傳出的一聲悶響,料想同伴已經(jīng)料理妥當(dāng),說話越發(fā)從容:“知府有令,小人不敢耽擱,這就離去,不污了大人的眼!”
寧決挑眉,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收刀,似笑非笑地說:“家丑不可外揚,你說起來倒是流利?!?p> 姜筠于劇痛之間模糊聽見馬車外的交談,心里更加絕望。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難道這輩子還要重蹈覆轍?
上一世車外也有人詢問,但她被綁匪橫刀抵著脖頸,不敢出聲,錯失了求救的機(jī)會。
被送回府后,一向疼愛她的姨母卻露出嫌惡。
“你若是答應(yīng)乖乖替你表姐出嫁,又怎么會被綁架?”
“如今沒了清白,還有哪家敢要你?”
姜筠想說不是的,那些人沒有對她做什么。
可是沒人聽她分辯。她被塞進(jìn)小轎,送進(jìn)了另一個地獄。
她在地獄里苦熬數(shù)年,最終被丈夫一條白綾勒死榻前。
“我本不想這么快殺你,誰讓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要怨,就怨你命不好,合該替人擔(dān)罪!”
可是為什么。
憑什么。
憑什么她要替表姐擔(dān)下本不屬于她的因果。
憑什么她要擔(dān)下這些本不屬于她的苦痛?!
窒息感逐漸重合,她兩眼翻白,掙扎的動作慢慢停了。
“主子,我們走吧?”
寧決沒動。石焱見此,面上浮起戒備,手按在刀柄處,低聲問:“可是那馬夫有異?”
寧決眸光懶散,忽然問道:“劉永的夫人是哪家的?”
“好像是陳家的小女兒……”
石焱猶帶著不確定,下一瞬身側(cè)快風(fēng)掠過,他下意識抽刀卻摸了個空——
馬夫的頭顱骨碌碌滾落泥土,臉上還殘留著臨死前的不可置信,脖頸噴出的血須臾間染紅了整塊踏板。
寧決身形如鬼魅,他甩了甩刀刃上尚且溫?zé)岬难?,拋回給石焱,聲音是夾著霜雪的冷。
“一個不留?!?p> 說罷他徑直走向車廂,明明并未負(fù)劍,卻讓人無端覺出毛骨悚然。
距馬車還有幾步時,一聲暴喝自車內(nèi)傳出,緊接著蓬頭垢面的大漢緊緊鎖著一個癱軟身影沖了出來。
“讓我走!否則我現(xiàn)在就宰了這小婊子!”
變故陡生,寧決恍若未聞,幾個閃避便到了大漢近前,一手發(fā)力捏住對方持刀的手臂麻筋,另一手死死扼住男人脖頸,在慘叫聲中借著沖力將男人重重貫在地上!
手指不斷收緊,男人死命抓撓也無法撼動分毫。
一聲軟骨輕響,他徹底停止掙扎,雙目圓睜,似乎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被一個白面小生取了性命。
“主子,這是個女娃!”
壯漢倒飛出去時松了手,姜筠順勢滾到地上,額角磕到碎石,血糊了滿臉。
石焱翻過來時唬了一跳,可惜道:“傷在臉上,這是要毀容啊……”
他抬頭看向?qū)帥Q:“主子,這怎么處置?”
寧決正用帕子擦手,聞言,吝嗇地瞥了一眼,說:“就地埋了?!?p> 幾人面面相覷,最終石焱糾結(jié)道:“可她說她是定遠(yuǎn)侯府的姑娘,我們就這么埋了,日后定遠(yuǎn)侯追究起來,主子怕是會有麻煩?!?p> 寧決皺眉:“要我親自動手?”
石焱忙搖頭,“嘿呀”一聲拉起昏迷的小女娃,比預(yù)想輕很多,忍不住犯了嘀咕。
“這也太瘦了。也沒聽說定遠(yuǎn)侯苛待兒女的傳言,這小丫頭還知道給自己攀高枝呢……”
不遠(yuǎn)處寧決垂眼一根根擦凈手指,等得有些不耐,掃過地上的女娘,驀地眉心一跳。
“等等?!?p> 石焱不明所以,側(cè)身讓出位子。下一瞬就見自家主子伸手探入小姑娘衣領(lǐng),驚了一跳:“主子她還小……”
怎么突然就上手了,難不成是看對眼了?
寧決冷冷看他一眼,露出掌心一塊玉石。
白玉質(zhì)地,烏青玉沁處浮雕著一截蛇尾,斷口不規(guī)則,許是因被人常年摩挲,已經(jīng)變得圓潤。
“……!”
石焱瞪大雙眼:“這是娘……唔唔!”
險些說漏嘴。他壓低聲音:“主子,這玉跟您書房里的那塊好像啊?!?p> 如果將兩塊玉拼起來,斷口處應(yīng)該是嚴(yán)絲合縫的。
寧決收緊掌心,俯身抱起女孩。
“你留下來收尾,結(jié)束后去藥廬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