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陰沉沉的，昨夜起了風(fēng)，不知從哪里吹來了一片烏云，早早醒來的裴小孩看天色不好趕緊把貓裝進(jìn)籃子，準(zhǔn)備快點(diǎn)帶它回去，凈慧卻決定再留一日。
裴小孩戳在她面前不動彈。
凈慧：“云散了就走，這么陰的天趕路，萬一下雨了，可不是好玩的，你要是生了病還要喝藥?！?p> 裴小孩嘟囔：“喝就喝?！?p> 凈慧：“可師父不想喝。”
師徒倆大眼瞪小眼半天，裴小孩泄了氣，把南瓜重新塞回母貓懷里，然后坐在屋檐下的小杌子上，眼巴巴的看著天。
涼風(fēng)把夏日的暑氣都吹散了，有點(diǎn)舒服。
裴珠看她坐在哪兒，也拿了個小杌子過來，吱呀一聲坐在她旁邊：
“小孩看什么呢？”
裴小孩：“看云?！?p> 云散了，就能回去了，她不愛在別人家待著。
裴珠和她想的壓根不是一回事兒，興致盎然的說：“看云啊，干娘小時候也愛看云，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像云?！?p> 裴珠的胳膊攬著她的肩壓下來，有點(diǎn)沉，裴小孩矮了一點(diǎn)點(diǎn)，瞇著眼答道。
裴珠哭笑不得，伸出手在虛空中描摹著輪廓：“是像兔子呀，你看那是耳朵，這是頭?！?p> 裴小孩：“它連身子都沒有?！?p> 裴珠說：“身子藏在云里呢，這需要一點(diǎn)幻想?！?p> 她都這樣說了，裴小孩就幻想了一下：“我覺得它可能是個烤兔頭，熟過頭了，就被人扔了，身子還好好的，正起鍋燒油準(zhǔn)備下鍋呢。”
“呃……”裴珠心情復(fù)雜的咧咧嘴，瞟了眼屋子里的凈慧，趴在小孩耳邊悄悄問她，“你想不想吃炒兔肉？很香的?！?p> 裴小孩一下坐直了身子，懶洋洋的樣子一掃而空，特別鄭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想！”
裴珠一聽就樂了，小聲道：“你跟我來，我悄悄帶你去。”
裴小孩：“那不行，我得和師父說一聲，你等我下，我馬上就回來?！?p> “哎……！”裴珠一個沒拉住，就看她跟個兔子似的三跳兩蹦進(jìn)了屋，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了。
她剛剛……是不是拐帶人家小尼姑去吃肉來著？
她要是說她是說著玩的，人家能相信嘛？
裴小孩在親娘那里化緣，時常會化到肉，在庵里師父也會煮雞蛋給她吃，但在別的地方，大家都當(dāng)她是正經(jīng)的小尼姑，從不亂喂她，這些干爹干娘也不熟悉她的本性，自然也和別的人一樣。
所以當(dāng)裴小孩和師父說完，跟她走到兔籠邊上時，裴珠還有些恍惚。
“所以……你只是剃了頭，穿著僧衣，但并沒有出家？”
“是呀，我現(xiàn)在還可以吃肉，但等我受戒之后，做了真正的尼姑，就不能了?！?p> 裴小孩不愛當(dāng)尼姑，可是她從小就在為了出家做準(zhǔn)備，她早就接受了這個安排，只是每次吃肉都很珍惜。
裴珠問她想不想出家，她也是如實(shí)說的。
裴珠本就想收養(yǎng)她，這會兒聽她親口說自己不想當(dāng)尼姑，三分意動，也變七分了。
她就知道，這是她的孩子，當(dāng)初她就該一把搶過來，跳上車就跑的，要不是那個死男人攔著她，她們母女何至于骨肉分離這么多年！
裴珠熱切的目光粘在裴小孩身上，讓她有點(diǎn)發(fā)毛，她硬著頭皮，又啃了幾塊肉，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
裴珠捏著嗓子，柔聲道：“吃飽了嘛？”
裴小孩：“飽了?！?p> “飽了就好，看你這小臉臟的，你來，娘……干娘幫你擦一擦?！?p> 裴珠把娘親兩個字咽回去，一邊告誡著自己不要心急，一邊打濕了帕子，細(xì)致又溫柔的幫裴小孩擦凈了臉上的醬汁，心道：
嗚嗚嗚，真干凈，我果然適合當(dāng)她娘，她好乖，乖的我脾氣都好了。
裴小孩：不是自己洗的，感覺好怪啊，濕漉漉的，她沒在我臉上畫王八吧？
反正裴小孩要是有這么好的機(jī)會，她是忍不住的。
肉已經(jīng)吃完了，裴小孩就想走了，還想倒碗水照照臉，可裴珠正想和她好好近乎近乎，哪里肯放她，絞盡腦汁的想到一個好法子：
“干娘教你編小兔子好不好？”
蒲羅村，蒲羅就是用蒲草編的筐，這個地方以此為名，自然是有緣故的，一則是蒲草多，二則是四面環(huán)山，中間下凹形似蒲羅。
這地方許多人都會用草編東西，可以哄孩子，也可以賣些錢補(bǔ)貼家用。
劉家每年都會趕在秋收后收一批，和糧食一起拉到府城和縣城去賣，不賺什么錢，只是看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份上，有時賣不出去，還要倒搭一些，也怪鬧心的。
裴珠最近看賬本的時候，發(fā)現(xiàn)比起筐，那些哄孩子的玩意兒，賣的似乎更好些，她就想著自家編些今年試一試，要是賣的好，明年就少收些筐，多收些玩具去賣。
裴小孩對不會跳也不能吃的草兔子沒什么興趣，可剛吃了人家的肉，也不好拒絕，只好陪她玩了。
天上開始打雷下雨時，裴珠正教她編兔耳朵。
等她把整只兔子編完，外頭的雨已經(jīng)好大了，好像天上有人在往下潑水一樣，遠(yuǎn)處的山被雨下白了，變成若隱若現(xiàn)的影子。
劉家的房子很結(jié)實(shí)，屋頂?shù)耐咭埠車?yán)密，把雨阻隔在窗外，但窗戶卻難免有些滲水，雨大的嚇人。
屋里暗的要點(diǎn)燈，裴小孩是不怕電閃雷鳴的，反正她好好的待在屋里，那雷也不會劈到她頭上，可她怕黑，尤其是她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鬼，就更怕黑了。
屋里一黑她就待不住了，鬧著要回去找?guī)煾浮?p> 裴珠試圖安撫她：“等雨小一些，干娘再送你去找?guī)煾负貌缓?？現(xiàn)在雨太大了，出去該著涼了，干娘陪著你，你睡一覺，醒了就能看見師父了?！?p> 有句俗話叫：下雨天，睡覺天。
天陰沉沉的，大雨嘩嘩的，都使人犯困，裴小孩自然也會困，可她不想跟裴珠一起睡。
“我不要，我要我?guī)煾浮！迸嵝『昝摿怂膽驯?，哧溜一下落下地上，抓起鞋就往外跑?p> 正撞上渾身濕噠噠的劉仁本，這是個再愛裝也不耽誤他下地干活的老爺，裴小孩跟撞墻上了似的，一下倒在地上，鞋掉了，向后撐的手擦破了皮。
好疼，她看看手，又看看并不好看的劉仁本，眼淚在眼底凝聚，嘴巴扁起來……
“嗚——啊——”
她就說她要回去！她早就說她要回去！師父非得不讓回，這回好了，給她摔禿嚕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