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二日，余大娘和翠梅做了早飯，燒了熱水就走了。
栓子沒走，他早早起來把牲口都喂了，地掃了，就貓進(jìn)屋里不出來了。
反倒是總貓屋里的老爺子劉銅生和老夫人劉蓮花一反常態(tài)的，和大家一起吃起了早飯。
南瓜對著堂屋里已經(jīng)空了的背簍叫喚，那是昨天用來裝那顆大蛋的。
裴小孩看過去，長歲和百福也同樣充滿了好奇。
三個人飯吃的都心不在焉的。
劉仁本有些看不慣，叫她們好好吃飯，別跟猴兒似的亂動。
裴珠說：“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嘛，一會兒帶你們把那個蛋做了吃。”
那個蛋！
已經(jīng)沒指望的裴小孩一下就來了精神：“真的？是昨天那個蛋嘛？”
“還能有什么，”裴珠故作不在意的說，“正好都沒嘗過蛇蛋，就當(dāng)嘗個鮮了。”
“娘，我們吃過蛇蛋，”百福說，“奶奶會找蛇窩，家里實在沒有飯了，她就會找蛇蛋給我們吃，但是從沒有吃過這么這么大的，這么這么漂亮的，那真的不是石頭嘛？”
長歲說：“娘，要不我們別吃了，這么大的蛋，肯定能換好多錢了?！?p> 劉仁本和老娘、媳婦相視一眼，不容拒絕道：“讓你們吃就吃，小孩子家家操心錢干嘛？還怕老子養(yǎng)不起你們嘛？”
長驢臉耷拉下來，又黑又兇。
長歲立馬不吱聲了。
百福小小聲：“爹，石頭不能吃?！?p> 劉仁本聽的牙疼，又不好不理她：“煮煮看嘛，要是石頭就不吃了，拿去賣。”
裴小孩看那張驢臉有些愁苦，就知道他是在唬人。
吃了飯，一家子把桌子收拾了，碗泡在盆里，誰也沒心思去刷。
劉蓮花和裴珠用竹絲刷和淘米水將那大蛋刷了一遍，又用清水沖了一遍，劉仁本則是燒了一大鍋水和裴珠一起把蛋抬進(jìn)鍋里煮。
三個孩子和糊里糊涂的老爺子劉銅生一樣，幫不上忙，待在一邊還有點礙手礙腳。
但他們自己又不覺得。
對孩子們，她們還有些耐心，可劉銅生就不行了，嘟嘟囔囔跟在劉蓮花后頭，一個勁兒的說：“我不愛吃蛋，小蓮花，你聽著沒？我不愛吃蛋，給我做點別的吧。”
劉蓮花煩不勝煩道：“不愛吃別吃，沒大沒小的，我還給你做別的，美死你這老東西?！?p> 劉銅生也不知聽成了什么，羞答答的說：“害，都多大歲數(shù)的人了，姐姐怎么還這么夸我呢？”
那股勁兒，跟劉仁本叫珠珠的時候，一模一樣，比豬油都膩乎。
別說裴小孩了，能跟他嘮一塊去的長歲和百福也受不了這啊。
劉蓮花是真想不通，自己當(dāng)初怎么就能那么眼瞎，放著那么多腦袋沒事的棒小伙不要，非得找這么個人。
肯定是他當(dāng)初給自己送了太多豬油糕的緣故，害得她被豬油蒙了心。
早知道他什么德行，她當(dāng)初就不該犯那饞勁兒，就該把他和豬油糕一起扔出門去。
現(xiàn)在也不晚，許是年輕時候吃多了，如今她一吃糖油的東西就迷糊，豬油糕她早就忌了，下一步她就把這個老頭也忌了。
“起遠(yuǎn)點兒，別挨挨碰碰的?！眲⑸徎ńo了他一肘子。
劉銅生不依不饒的靠過去：“小蓮花你為什么那么兇？這么大歲數(shù)了，怎么還打人呢，來，我看看你胳膊肘疼不疼？用不用呼呼。”
裴珠：……
三個小孩：……
劉仁本有所觸動，抹著淚道：“珠珠，我們以后也一定要像爹娘一樣恩愛。”
話音還沒落呢，他爹就挨了頓恩愛的毒打，他娘兩腳下去就把他踢回能獨立行走的人樣，再后頭的他們就不好參觀了。
裴珠把孩子們往下攆：“走吧走吧，一時半會熟不了，別都待在這兒。”
劉仁本趕緊拉架，急頭白臉的嚷嚷著：“娘你怎么又這樣呢，你不都說你改了嘛？爹都糊涂成這樣了，再打腦袋那不更傻了嘛？你拿笊籬擓(kuǎi)他干什么？我爹又不是餃子！爹，你伸什么頭？”
劉銅生：“往這兒打?！?p> 劉蓮花點頭：“好小子，等著！”
她擼起袖子就要抄家伙，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了，一個打的熱血沸騰，一個被打的像地痞撒潑。
裴小孩看的津津有味，但還是被趕了出去。
裴珠對三個孩子嚴(yán)肅道：“打人是不對的?！?p> 裴小孩：“那有人欠打怎么辦？”
“那就打。”裴珠話音一轉(zhuǎn)，“小小的一下，絕不能像你們奶奶這樣，別人會以為你們瘋了的。”
就因為這脾氣，惹出多少事端……
她這婆婆，也算個難逢對手的女中豪杰了。
裴珠抹了把汗。
廚房里叮叮咣咣，等劉仁本把他爹娘勸好，鍋里的水都快燒干了。
其實也不能說是勸好的，倆人存粹是上了歲數(shù)沒勁折騰了。
但劉仁本和他爹，堅信爭執(zhí)停止，是因為劉蓮花愛他們，不忍心下死手。
劉蓮花罵罵咧咧：“老娘是不想坐牢，不然你們兩個缺心眼的打死一個省心一個?！?p> 劉銅生固執(zhí)的像頭牛：“你在說氣話，我不信，你不愛我，你會嫁我嘛？”
“我也不信，”劉仁本倔強(qiáng)的像頭驢，“娘你真是的，挺大歲數(shù)了，還弄這口是心非那一套，多叫人傷心，你不愛我你能生我嘛？”
劉蓮花氣的臉都紅了，她就說她不該嘴饞！成親栽在豬油糕上，孩子全賴那碗梅菜扣肉。
劉銅生：“你看你臉紅的，喜歡我們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不用不好意思。”
劉仁本：“就是！”
怕不熟，他們又添了兩次水，大鍋里的蛋越煮越香，從沒聞過的美味香氣，勉強(qiáng)讓人冷靜下來了。
一個時辰后，他們把大鍋里的水燒的一滴都不剩，把火撤了準(zhǔn)備把蛋打開試試。
用木頭砸，用菜刀剁都沒什么用，直到用上斧子才勉強(qiáng)留下一點痕跡。
費了很久的勁兒，終于咔嚓一聲，蛋裂開了一條紋兒，劉仁本用浸了涼水的濕布把蛋包著立起來，免得不熟蛋液流出去。
劉蓮花和裴珠也是小心翼翼的撬開蛋殼，劉銅生倒是想幫忙，可他太糊涂，誰也不敢讓他上手。
裴小孩看到蛋殼薄膜被剪子剪開那一瞬間，藍(lán)色的霧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就是向四周散去了。
其他人看不到那藍(lán)霧，裴珠疑惑的說了一聲：“這蛋殼，怎么好像變脆了？”
大家也沒多想，反正雞蛋扒開一個口后，也會變得好扒許多，這蛋大概也一樣吧。
劉蓮花看了看殼里，皺眉道：“一點都沒熟，倒出來炒吧?！?p> 炒也成，大家都不挑，除了老太爺劉銅生，他撇著嘴說：“炒的我也不愛吃！”
真膈應(yīng)人！
劉蓮花：“那你走，沒人讓你吃?！?p> “我不！你們憑什么不帶我玩？”劉銅生還生氣了，也沒人理他。
粘稠清澈裹著一顆金燦燦蛋黃的液體就那么被倒進(jìn)了鐵鍋。
清香四溢的被攪和成了一灘，但就是不熟！
還越炒越少。
大家都被弄得沒脾氣了，劉仁本拿起勺子一擓，吹了兩下就送進(jìn)了嘴。
眾人：……
“怎么樣？”裴珠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劉仁本眼睛一亮：“好喝！”
說著竟誰也不顧了，就那么站在鍋邊，一勺接一勺的喝了起來，覺得不過癮，干脆拿起了做菜的長柄鐵勺。
嘴都被燙起泡也不在乎。
“這……真有那么好喝嘛？”大家都被他的吃相驚住了，看鍋里的東西越來越少，就給幾個孩子和劉銅生各盛出一碗，然后也拿著勺子喝了起來。
裴小孩捧著碗，看著里頭會發(fā)光的金色液體，把嘴湊過去，試探性的吸溜了一口。
腥、黏、臭！
像爛了的雞蛋加死了很久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