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這是歪丫劈的最準(zhǔn)的一次。
結(jié)結(jié)實實的,劈到了妖龍頭上。
身上仿佛有什么禁制被打破了,從來沒有過的力量充盈全身,那一刻不再是全然借助英華斧的力量了,而是她們在并肩作戰(zhàn),她體內(nèi)的靈氣自丹田涌向軀干,直至斧身。
小孩看到,她斧下的靈氣四溢,也看到了她身后的兩個人,都是虛影,一個疊在另一個里。
略有些英氣的贊許的點(diǎn)頭,模樣水靈的那個欣慰的笑著,她們抬起手去摸歪丫的頭,可都沒有摸到。
妖龍消散了,她們也消散了,斧頭徹底的碎掉了。
小孩的頭無力的垂下去,抬起來試圖踢龍下巴的腿,現(xiàn)在只剩下一段,血淋淋的。
歪丫茫茫然的站在那里,手里握著一節(jié)斧柄,須臾間,碎掉的斧頭也化為了銅灰。
……
借助器靈英華留存了一絲殘魂的苗香蘭這些年都在想什么呢?
很多事。
她所愛的,她所憎的,她效忠的,她遠(yuǎn)離的,她不再有未來,所以過往的一切都變得更加清晰。
想到最后那些都不重要。
做守域人,她問心無愧。
哪怕是知道,命牌碎掉后,王爺不會特意派人為她收斂尸骨,除非她還有什么別的用處,她也沒有什么怨言。
發(fā)誓效忠那天,她就知道將來可能會遇到這樣的事了。
上位者都在籌謀大事,會有些犧牲也是沒辦法的。
就像那些瀕死時被刨出人丹的同澤一樣,服下人丹的那日她們就做好準(zhǔn)備了。
為了終有一日四海承平,萬邦來賀,不在有人因為戰(zhàn)亂、饑荒、妖禍而死去的盛世,她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她才會義無反顧的繼承了爹娘的遺志,終其一生都在為此努力,做女兒,她也可以說是沒有給爹娘丟人了。
做妻子,劉達(dá)說他能娶到她,肯定是祖宗八輩在下頭磕爛了頭才求來的姻緣,這點(diǎn)她就不過多的夸贊自己了,她有多好那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她從來都沒有委屈過自己,算對得住這一生了。
唯一對不住的大概是女兒吧,沒辦法陪她一起長大了。
不過……這樣或許更好些。
畢竟她女兒是先天異人,她發(fā)現(xiàn)這事的時候,都快嚇?biāo)懒恕?p> 她到底是怎么生出來的?
難道老天爺格外喜歡她女兒,連易種所背負(fù)的天譴都不顧了?
這也太糟了吧……
她不是說護(hù)國佑民是什么壞事,就是……她希望女兒有自己的選擇嘛。
所以她耗費(fèi)了許多修為給她設(shè)下了禁制,除非她真的很渴望那種力量,不然絕不可能沖破。
她死了,女兒就能徹底淡出那些人的視線,安穩(wěn)的度過一生,這樣或許更好些。
苗香蘭也不確定自己這么做是不是對的,但這樣,總比女兒和她一樣提著腦袋過日子強(qiáng)些吧?
日復(fù)一日的等待里,她一直是這么安慰自己。
然后掰著手指算一算,女兒現(xiàn)在多大了,在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是扎著小辮子,乖乖軟軟的,和小伙伴一起翻花繩、跳皮筋、玩泥偶,還是倔強(qiáng)叛逆,整日瘋跑,氣的劉達(dá)跳腳?
她每次關(guān)了門偷著去出任務(wù)時,劉達(dá)那個樣子都很好笑,她或許也會喜歡躲起來逗她爹玩兒。
再或是有了新的娘和弟弟妹妹,變成了一個穩(wěn)重的姐姐,那就有點(diǎn)可憐了……
她把自己的擔(dān)心說給英華聽,她說她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姓劉的窮成那樣,上哪里找第二個傻媳婦。
這叫什么話,她真不愛聽。
要給回頭的浪子一點(diǎn)信心嘛。
那人雖然混賬了點(diǎn),可至少混的真誠坦蕩,很有趣啊,而且他逃命都不忘了救人,也算是善良了吧。
英華說她真是沒見過什么人。
那確實……她更善于和精怪打交道,遇上的人,大多是壞人。
不過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直到,再度和女兒相遇……
余猛那個小兄弟把她養(yǎng)的很好,不過有些痕跡是無法抹消的。
宿命也不是人力可以更改的。
遺憾和愧疚,很多吧。
她不能陪在女兒身邊,還給她留了一個很糟的父親,過往又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危險。
不過,乖女,不要懷疑自己。
娘親可以肯定,無論有沒有人陪伴在你身邊,你都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
我不能留下自己的痕跡,叫不再信奉河神的村民冒著被妖龍盯上的風(fēng)險,但在那個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選擇,愚昧糊涂下去的村子里,你依然活出了自己,本身就是件很厲害的事了。
所以繼續(xù)無畏無懼的活下去吧,像拯救朋友一樣,救贖自己,你們的人生一定會好起來的。
哪怕沒有我也會如此。
但若是真的有庇佑這種東西,娘親無有一日一時一刻,不在庇佑著你們,詛咒著劉達(dá)。
……
苗香蘭沒有機(jī)會和歪丫好好說一說話,連只言片語的教導(dǎo)都沒有留下。
就像以往那些年一樣,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
歪丫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她就和英華一并消失了。
夢醒方知夢。
歪丫和小孩仍站在樓梯口,一步都沒有踏上去。
殿門還開著一條縫。
其他人在外頭等。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連糊著淤泥的衣服都沒干,濕噠噠貼著肉。
只有英華斧,是真的消失了。
“剛剛……”兩個孩子異口同聲。
剩下的不說也知道了。
“我剛剛好像死了。”
“你們?nèi)懒?,我倒是活著?!?p> 太可怕了,兩個孩子一齊打了個寒顫,也沒風(fēng),可后背就是涼嗖嗖的。
誰都不提上樓的事了,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外頭的四個人也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要么抱頭痛哭,要么破口大罵,要么怔愣著好像傻了。
李老頭以頭搶地的,常小余和歪丫吵起來的時候,小孩看著曹平好奇的問道:
“你跑出去了嘛?”
曹平臉色很差:“上不去,餓死了。”
“沒人來接你嗎?”
“沒有?!?p> 小孩皺起眉頭,走到歪丫身邊:“那你也餓死了?”
正拿著銅龍角準(zhǔn)備給常小余一下子的歪丫:?
“你說什么呢?”
小孩:“曹平是餓死的,你活著不是也該是餓死的嘛?”
歪丫得意道:“沒啊,我剛砍死它就醒過來了?!?p> 常小余:“你就吹吧,那么能吹改明個把灶臺的風(fēng)箱拆下來,把你裝上去?!?p> 歪丫氣的嗷嗷叫:“我先把你剁成柴火,你還好意思說呢,就你死的最快,嘚瑟什么呀。”
“你懂什么,小爺我那是在為你們拖延,誰知道你們這么不爭氣,沒有一個活下來的?!?p> “放屁吧你!”
歪丫邊罵邊拿龍角扎他,常小余就勢撿起無名氏的骨頭格擋:
“想打架?來啊,小爺怕你嘛?”
不過兩三招,不怕的小爺就被,抓著腳,撇進(jìn)了白骨堆兒。
一身怪力的歪丫:……
“我這么厲害的嘛?”
這邊完全不用小孩幫忙,于是她又好事湊到曹平跟前去了:“你怎么餓死的?不是有那么多瓜呢嘛?你都吃完了?你的天賦是什么???為什么能變出魚?你不能吃魚嘛?”
曹平:……
從沒有這么煩過!
胡扇娘抱著傻了的墜兒哇哇大哭:“好妹妹,就算你以后都是一個傻蛋,我也愿意一直養(yǎng)著你!”
李老頭雙手合十跪拜:“河神保佑,老天保佑!河神保佑!老天保佑!管祂什么都來保佑!”
外頭看戲的四人。
“她們是剛死過一回吧?怎么心就那么大呢?這都不惦記跑?”
“跑了,怎么沒跑呢,”這事兒徐六有經(jīng)驗,“這不已經(jīng)跑出大殿了嘛?!?p> 再還怎么跑?
誰都信不過誰。
一起死了算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