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淺月本不是有心與良極對著干的。只是良極有個死毛病,就是當(dāng)暗椿當(dāng)久了,偏喜歡事事刨根究底。而她卻剛好有很多連自己都不愛深想的過往。
鬧了一場后,她投了客棧,打算先住上幾日再說。誰知她剛梳洗完畢,房門外就有人敲門。離相戴著披風(fēng),蒼白的臉上踱了層霜雪,叉手行禮道:”堂主,有人送信?!彼砗笳局鴤€紫衣女子,正是今早在未少樓遇上的掌柜姑娘紫襟。
紫襟笑盈盈地福身:”木姑娘,小女按當(dāng)家吩咐,來給您看一件物事。”
慕淺月挑了挑眉,鳳目微瞇:”他又要如何?”
紫襟已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讓慕淺月讀了。
原來是清平王的人剛好來了信,說他回渚州的接風(fēng)宴,就設(shè)在良極這家末少樓里。
紫襟姑娘垂頭:”所以當(dāng)家說,只要給木姑娘一個合理的身份混入女眷,自然就打聽得出些許消息。”她從袖中取出卷宗,給了離相?!边@是接風(fēng)宴當(dāng)日的女眷名單,當(dāng)家讓木姑娘挑一位來代替?!?p> 慕淺月目光染了些許詫異。良極還真把周詳?shù)挠媱澦瓦^來了?!焙谩!?p> 紫襟姑娘交代好了便要走,慕淺月喊住她,斂眸凝思片刻,道:”你告訴良極,讓他行事小心。渚州是清平王自己的封地,他有那么多親信線人,為何偏選了我們黑袖劍的分堂搞接風(fēng)?這事兒有點古怪。”
紫襟聞言笑得歡愉。”嗯,小女記住了?!彼彩呛谛鋭Φ陌荡?,素聞木姑娘與自家堂主之間紛爭多多,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糾紛。如此看來,不過是性子不合,心底里還是互相容讓。
她離開后,離相翻開女眷名單,發(fā)現(xiàn)里頭還附著畫像。慕淺月也湊過來看,眼里閃過點點笑意:”離相,你不覺得咱這好像在給清平王選妃似的嘛?”她說得不錯,這些姑娘們一個個貌美如花,正值青蔥年華,來赴宴顯然只有一個目的。
清平王儀表堂堂,又游歷多年,至今仍未婚娶,確實是渚州各戶人家的夢想女婿。
離相卻只是扯了扯唇角,指著其中一張畫?!本退?,堂主?!蹦綔\月接過來打量一番。這姑娘名為趙萊,長得柔和,畫像里的她握著蒲扇,側(cè)身半斂著眸,站在白玉砌的長欄邊。美人臉上溫柔得幾乎沒有棱角,憑欄站著,自帶一番雅致貴氣。
“為何?”慕淺月皺眉。
離相抬眼看她:”因為以她的身份,可以直接質(zhì)問清平王,而他未必會說謊?!?p> 慕淺月呵一聲笑了?!彪x相,她是當(dāng)今皇后胞妹,身邊全是暗衛(wèi),要裝成她挺不容易?!?p> 離相安靜了一下:”堂主,你何時懼過暗衛(wèi)?如若可以直接問清平王,何用費盡心機與其余女眷周旋?”
”你我都知道為何?!彼抗饫镉邪盗鬈f動而過,帶著獨有的鋒利。離相別開視線,他慢慢站了起來,行禮告退。
慕淺月揉了揉眉心。她跟清平王桑寧有過節(jié)。
他是她年少時日里一個不大不小的坎兒,至今,仍未被填平。她不愿見到他,更遑論與他談話。偽裝了也沒用,他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能認出來。
……
“這誰啊?”良極雙眉一挑,接過慕淺月手上的畫像?!笨粗趺催@般眼生?”
二人站在未少樓的雅閣里,圍在火爐邊。這天的雪落得極大,積雪堆了數(shù)寸厚,天寒地凍,她握著良極給的小瓷壺,打開來聞了聞。原來是蔘湯啊?!彼蔗嗅鎯??!?p> “岑府……”良極摩挲著下巴,抬眼望向窗外?!蹦闶侵赋潜蹦菓簦克麄冃惺滤貋淼驼{(diào),差點記不起來了?!蹦綔\月輕笑:”這就對了。我見這姑娘氣質(zhì)平凡,笑逐顏開,應(yīng)當(dāng)是個不易引人提防的性子?!?p> 良極點了點頭,斜斜地睨她一眼,將她與畫像上的女子做了個對比。慕淺月被他看得不自在,正要告辭,良極唇邊無端勾起了笑,賊眉賊眼的,像只狐貍?!蔽宜坪跸肫饋砹耍轻媚锝袢蘸孟袂『脕砹宋瓷贅?,在地下的大堂參加甚么詩會。”
慕淺月停下腳步。
良極又笑道:”等她們詩會完結(jié),我就讓紫襟去找她,先囚在樓里十天半個月,好吃好睡地哄著,等你完事兒了再放她走?!闭f完,果真差來紫襟,安排周全。
“佩服?!蹦綔\月眼里終是滲了笑,坐了下來:”還是良極你厲害,如此輕巧就都安排好了?!彼龔难g掏出了個布袋子,放在桌上。里頭全是易容的物品,有些姻脂水粉,也有各樣質(zhì)料顏色的膏藥粉末。她把岑湘兒的畫像攤開,問:”你們這有銅鏡嗎?我漏帶了?!?p> 良極止住了她,笑容略僵?!毙∧?,你我沒混這么熟,你別在我眼前弄這些。”慕淺月白他一眼。”沒混那么熟?良極,我們相識都快七年了,甚么破事都遇過。你上回的傷重到把我衣裳全染了血,我都只是洗一把就再穿上去了。這都叫沒混這么熟嗎?”
“你說得對?!绷紭O站了起來,紅黑長袍翻滾落地,他烏黑墨發(fā)以紅冠挽好,別具風(fēng)流意,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道:”我們既然是過命的交情,不如探討一下為何你每次來,都非得把你那小跟班放在樓外?!蹦綔\月一愣,指尖沾了點粉末,涂在眉眼間。
”哦你說離相啊。”
她沒有解釋。良極也是個暗椿,他自然明白。明白她是怕某一日,她要是一不小心被困在這未少樓,也能遞消息出去,也能有人接應(yīng)。這是宗主所說的真言,不論何時,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甚么人都不能盡信。
果然,良極沒有追問,彷似剛剛那一剎那的在意也只是做做樣子。他把她帶回來的資料和畫像整理起來,笑道:”那我去忙了,半個時辰后你頂著岑湘兒的臉,去樓里的小花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