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化角1

　　鏡明也顧不得金蓮分身大張旗鼓引起須彌警覺，此刻小溪在他心里最重要。

　　一個時辰前…

　　小黑蛇怕自己太小被車水馬龍的行人踩死，幻化成巨蛇出現在鬧市。行人皆驚恐萬狀四散開來。它想吃點糖緩解心中的苦悶，所以拖著大蛇尾巴來到了昨日賣糖畫的地方。

　　這畫糖師傅竟不怕巨蛇，眼神兒很好認出是那僧人脖子上掛著的會說話的靈蛇。

　　“我沒帶銀兩，可以給我做一個嗎？隨便什么圖案都行，我不挑。”小黑蛇直接抬起黑炭一樣的大蛇頭，楚楚可憐哀求畫糖師傅。

　　畫糖師傅看出它心情不太好，垂頭喪氣，聲音也沒有昨日那般有朝氣。

　　“怎么，你沒跟你師傅一起出來玩？”畫糖師傅笑了笑，猜測小黑蛇不開心離家出走一樣獨自跑了出來，又嘴饞他做的糖畫。

　　師傅大方畫了條龍還刻意把尾巴圖案多旋轉了幾下，用料很舍得。

　　“你怎么不怕我？我是蛇妖，路上的人見了我這巨蛇真身都怕我。”小黑蛇歪了歪頭，感覺這畫糖師傅看起來似乎見過很多大風大浪，面容滄桑又平靜，畫糖也輕描淡寫一般成了他每日的消遣，也就掙點碎銀罷了，日復一日守著他的小糖畫攤子。

　　“蛇妖怕什么？我的老祖宗被一條大蛇救過。問及恩謝，那大蛇只要了龍的糖畫，現在祖屋里還貼著那蛇仙的畫像，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畫的。每年回老家拜上兩拜保佑一家平安?！边@畫糖師傅不怕蛇精妖怪，原來還有這層淵源。

　　“不止是蛇仙，我爹還遇到過真龍。二十多年前禹城大旱，那真龍藏在云霧里翻云覆雨，降了三天大雨緩解了三年大旱?！毙『谏吆孟穸昵耙搽[隱約約見過，只是印象不深，只知道云霧之中確實有什么東西，大雨降臨，當時小黑蛇看著湖中雨點密布，就伴著雨聲淌在女媧湖里玩水玩了好幾天，自娛自樂。

　　“我二十年前在外趕考沒考上就只好回來繼承衣缽，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畫糖本事不能丟啊?！碑嬏菐煾迪氲竭@些事情，一不小心走神，沒畫好忘記畫龍角了。

　　畫糖講究一氣呵成，故作多余就沒了糖畫的韻味，勺子里的糖也所剩無幾，畫糖師傅匆忙預熱再烤了一遍，錯過了好時辰，勺子里僅剩的一點糖微微發(fā)焦，最后便點了兩個深色的小角。

　　一坨糖畫糖弄得太多形似粑粑狀，或者更像一條盤踞的蛇吧。

　　“哎喲，沒畫好，本來想給你多弄點糖，竟搞得不倫不類的，只有個七八分龍相?！碧菐煾蛋涯且淮鬄┨钱嬂鋮s好之后拔起來給小黑蛇遞了過去，直接塞到了小黑蛇張開的大嘴里。

　　此刻，幾百年前畫糖師傅的祖先，將糖畫遞給蛇大仙，同樣放蛇嘴里。與此時的畫面隱隱約約就像重合起來一樣。

　　畫糖師傅年紀差不多快五六十了，皺紋密布的臉也擋不住他暖心微笑時的帥氣，相由心生。

　　“沒事沒事，夠甜就行?！毙『谏吆磺宕鹬x，覺得這畫糖師傅人真好。

　　畫糖師傅的暖心之舉瞬間讓小黑蛇的不開心煙消云散，化作小蛇的模樣，回去好直接爬師傅身上。

　　想跟師傅分享真龍和蛇仙的故事，還有分享它咬了一半的糖，畢竟這次畫糖師傅做的糖畫太太太大了，感覺有四條龍的量，真實在。

　　糖吃多了也是會膩的，分給師傅一半能讓糖的甜份恰到好處。

　　還沒等小黑蛇回過神，大大小小的金蓮瞬間將她團團圍住，嚇得她糖都掉了，畫糖師傅也嚇到了以為自己眼花，怎么這么多金蓮在天上亂飛？

　　鏡明此刻正在飛天，一步一蓮，慌忙在空中飛踏穿梭，聞到小溪的味道，他放慢了腳步。幾日親密同眠，小溪的味道此刻是他最熟悉的味道之一，其二是四十多年前的好兄弟須彌。

　　他就像走下臺階一般，腳下的金蓮挨個迎了過去，鏡明穩(wěn)穩(wěn)踩在上面，緩緩走了下來。禪杖從鏡明袖子里放出來，重重擊地。

　　一聲哐當，鏡明緩緩向小黑蛇逼近，鏡明好像性情大變，威逼壓迫的感覺讓小黑蛇有點害怕。怕不是要用禪杖給它腦門兒上狠狠錘一下，就跟第一次相遇時的那樣毫不留情。

　　“小溪，你為什么總是不聽為師的話？屢教不改！”鏡明真的有點生氣了，此刻太陽穴青筋暴起，空中飛速穿梭導致運動量有點超標。（平時就慢慢悠悠瞎子和尚到處慢悠悠到處溜達）

　　細密的汗珠布滿了鏡明光潔細膩的額頭。鏡明用手抹了一下被汗浸濕的眉尾，咬牙切齒，用力揮手甩下來一滴熱汗，這用力的動作就好像要把小黑蛇甩死一樣。

　　金蓮是鏡明意識心海里伴生出來的不知孰好孰壞的本相真身。當年沉入江河之中，這金蓮便從外顯現法相救了鏡明一命。被佛光寺主持發(fā)現他有此靈根，應當入他佛門。（死主持還我鏡明頭發(fā)?。?p>　　鏡明一旦情緒激動，便可直接影響到金蓮的力量波動。極端憤怒可造成恐怖的“紅蓮業(yè)相”極度悲傷會導致“黑蓮墮相”。少年時期無意傷害了很多同寺師兄弟，加上他是瞎子，被師兄弟孤立，以至于鏡明再也不敢隨意發(fā)泄自己的脾氣，一直修身養(yǎng)性，塑造一個沉穩(wěn)冷面僧人的形象，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克制自己的情緒，禮貌謙遜，才讓師兄弟們慢慢接受了自己，相敬如賓。

　　小黑蛇被鏡明揪回家，糖掉了，鏡明又重新買了一個賠它，要小溪回去跟小道士道歉。

　　回到客棧，小道士已經蘇醒可以一瘸一拐的行走。還偷吃了好多小張送給鏡明的橘子糖，導致牙酸說話漏風。

　　“多謝大哥救命之恩，小道雁幽，大雁的雁，幽深…嘶～牙好酸…”小道士自報姓名，看著鏡明長的如此帥氣，可惜沒有頭發(fā)。

　　“這符咒真的特別有用！哥兒你試試?！毖阌某槌錾l(fā)符咒，欺負鏡明看不見，直接單腳跳起，給鏡明腦袋上就是一拍，使用方法還是這么簡單粗暴。

　　鏡明不知道如何形容，內心五味雜陳，其實鏡明自己有定期剃頭保持光頭的習慣…八十多年來一直堅持始終如一。

　　濃密的發(fā)絲瞬間激長垂到胸前，發(fā)絲凌亂不堪卻能驚艷眾人，似乎這才是真正的天人神姿，華發(fā)萬千如瀑，臉部輪廓被發(fā)絲模糊，柔美俊逸，濃眉與秀發(fā)相得益彰。萬千青絲猶若情絲，勾引得小道士臉紅心跳意亂情迷，使得小黑蛇也內心澎湃悸動不已。小張也緊隨其后張大了嘴巴驚嘆不已，雌雄莫辨觀音相，如果他能睜眼，必定更絕。

　　“小張，有刀嗎？”鏡明冷淡問話。小張回應只有廚房的大菜刀，當然小張也覺得剃了可惜。

　　“師傅你要干嘛？好不容易長出來的頭發(fā)別剃了呀！”小黑蛇瞬間盤到鏡明的頭頂上像個黑帽子一樣扣著，死死護住頭發(fā)。

　　“不是，首要任務是把雁幽滅了。”鏡明氣得想把雁幽捅死。

　　“為什么？哥兒～你現在有頭發(fā)了多好看呀。”雁幽感覺自己好心被當作驢肝肺。

　　鏡明掰下一片金蓮的花瓣化作金刀，準備剃頭。

　　“師傅別呀！我在你頭頂上…”小黑蛇死死護住鏡明的頭發(fā)，當寶貝似的。刀直接伸了過來，小黑蛇被嚇跑。

　　“小溪，你化作人形之后也要剃度，一根不留，要做清心儀式，入我佛門…”鏡明在說什么恐怖笑話？

　　“什么？師傅你不早說，你要早說我就不認你做師傅了?！毙『谏哂悬c后悔，不想自己人形的時候是個光頭。

　　鏡明一剃，那頭發(fā)就像韭菜一樣，又長了出來，割都割不完，越割越長，直接垂到了腰背附近。

　　“怎么會這樣？”鏡明無語，這符咒有點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毖阌奈嬷亲有Γ弧把浪崴牢伊恕毖阌拇笮?，感覺鏡明太好玩兒了。

　　小黑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師傅剃了又長，一直剃，關鍵是他看不見，這邊剃了摸這邊還有頭發(fā)，一直剃就是剃不完，太搞笑了。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鏡明生氣坐在床邊，摸了摸雁幽躺床上偷吃的橘子糖，拿了一顆含在嘴里，一口咬下去，橘汁爆滿在口腔里，還有蜂蜜的味道，以及細碎砂糖包裹在一起的味道。

　　橘子糖軟軟的酸酸甜甜真的很好吃，糖果果然能緩解不好的情緒，但這橘子汁真材實料吃多了必定牙酸。

　　鏡明用手顛了顛這包糖，雁幽起碼偷吃了四分之三……真厚臉皮，不禁有點不爽。

　　雁幽爬上床趴到他身后，像個小姑娘一樣給鏡明扎辮子，小黑蛇盤在鏡明腿上撒嬌。

　　“師傅，你就不要剃了～求您了～”蹭了蹭師傅的大手，蛇頭往鏡明手心里鉆求摸摸。鏡明捏了捏小黑蛇的臉，捏著也挺好玩，心情便緩和很多。

　　“大哥哥，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給你扎個辮子也挺好看的。”雁幽此刻摸了摸鏡明的秀發(fā)，不禁感嘆自己符咒的厲害，準備以后賣十文錢，專治不能生發(fā)的疑難雜癥，造福百姓。

　　雁幽手藝不錯，辮子的紋路從背后看就像一條大蜈蚣。正面留了兩三縷碎發(fā)，雁幽還分出鏡明耳側兩縷游絲樣的頭發(fā)拉扯到腦后。束成一整條大辮子匯聚到身后，顯得鏡明的身形從背后看更加頎長高挑。

　　這符咒真的很霸道，連金蓮都割不斷的頭發(fā)，雁幽究竟師承何處？鏡明有點疑惑。

　　誰知他吹牛逼，我?guī)煾涤腥齻€，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清三尊大神都被他搬了出來吹牛逼。

　　“其實我是自學道法，無師無承，自由散漫慣了，也就靠點小法術討口飯吃。有時候技藝不精被人罵神棍被打是常態(tài)。這梳頭咒我是真的沒想到自己能練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雁幽解釋，自己就是個散人。

　　小黑蛇看著有頭發(fā)的師傅，更喜歡了。

　　小黑蛇突然感覺頭癢癢的。

　　“師傅幫我撓撓…”小黑蛇把頭往鏡明大手上蹭。鏡明摸了摸，感覺蛇腦袋頂上兩坨硬硬的東西。比之前摸要凸出來很多。

　　這是怎么回事呢？

　　“師傅癢癢…”雁幽幫忙畫了一張止癢咒，包在小黑蛇腦袋上，瞬間止癢。小黑蛇此刻就像戴了一個黃色頭巾的村姑蛇，黃色符紙顯黑，小臉更黑了。

　　雁幽嘲笑：“像個村姑一樣。哈哈哈哈！”

　　“死雁幽，看我不咬死你！”小黑蛇咬了雁幽的手指，放毒特別微量，雁幽手指瞬間腫了起來，得了畫不了符咒了，我是廢物道人了嗚嗚嗚嗚。

　　雁幽哭著跑了出去說餓了要去吃飯，不理鏡明他們這兩白眼狼師徒了。

　　小黑蛇也準備跟著一起去吃飯。開飯了，它和雁幽一樣積極，一樣風卷殘云。

　　鏡明聽著他們吃飯的聲音，好怕盤子和碗被他們哐哐當當啃爛。搖了搖頭，都還是孩子，很正常。

　　吃飽喝足，鏡明給雁幽安排了臨近的客房，小張幫忙換了床鋪，因為雁幽身上全是灰。雁幽感激涕零自己已經風餐露宿很久了，說完便脫了上衣開開心心洗澡去了，說要認鏡明做他親哥。鏡明很無語，這種自來熟太熱情了，他有點招架不住。

　　晚上小黑蛇腦袋癢癢，符咒被蹭掉，一個勁的蹭鏡明的下巴，把鏡明蹭醒。

　　“小溪？還是癢嗎？”鏡明用手幫忙撓它頭上的硬塊兒。

　　撓了幾下，小黑蛇說有刺痛感。

　　瞬間頭頂發(fā)光，力量暴漲，化作巨蛇原身，把床壓塌，鏡明不慎承受快兩百斤的重壓，緩緩起身離開小黑蛇準備用金蓮把它關起來。尾巴扇倒各種客房內陳列的東西。金蓮放出瞬間把小黑蛇縮小到手心大小，此刻金蓮內猶如一團黑煙亂滾，帶著發(fā)光的蛇腦袋似一顆游走在夜間的明珠。

　　鏡明捧著金蓮感受小黑蛇的力量波動。怎么回事？力量竟無法估量！

　　小黑蛇猛地沖了出來，直接給屋頂破開一個大洞，金蓮護著鏡明旋轉彈開屋頂掉落大片的碎屑，煙塵滾滾。

　　鏡明咳嗽幾下…用手揮了揮屋內的煙塵。

　　“小溪！怎么又亂跑？”鏡明有點生氣從窗子出發(fā)，踏金蓮去尋。

　　禹城以及泥人村一帶天空中烏云密布。云霧之中翻滾著一條盤天大巨蛇。夜市里熙熙攘攘的禹城百姓嚇得不輕，嚇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妖怪！要吃人啦!”

　　“好大！”

　　“好大的蛇，天吶！”

　　“救命呀！”

　　鏡明感受到空中的濕潤氣息，以及狂風大作，吹得鏡明碎發(fā)凌亂，發(fā)絲不聽話地在鏡明緊閉的雙眼前飛舞，狂風吹不亂鏡明的身影，袈裟翻飛。

　　此刻鏡明屹立如峰，懸停在空中，沉著冷靜，倏然聽見空中巨獸的嘶吼。

　　“小溪？！“鏡明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