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場麻將局
張?zhí)宦犅曇?,把手里的牌放了,趕緊站起身來迎白桐。
“都說呢,這下雨天還擔(dān)心你來不了,可巧倒還是來了!”張?zhí)钼踔眢w,拉著白桐的手笑著,眼睛卻不是看著白桐,而是看著另幾個(gè)太太。
張?zhí)鱾€(gè)不高,身材倒是圓潤,旗袍給她撐開了,腰上見著還幾個(gè)圈圈,不過也不礙事,張?zhí)故窍矚g旗袍,綢緞料子,穿著倒是舒服,肩上還披著皮襖子,臉上擦著粉兒,涂了深紅色口紅,都是上等的好玩意兒,當(dāng)真一副闊太太的模樣。
幾個(gè)太太陪著笑臉,嘴里也應(yīng)和著說道:“可不是嘛,天氣這樣不好,太太倒也來了,也是難得!”
倒真是知道白桐少有在太太們的牌局上露面,也就能在張?zhí)M的局里見到了。
幾個(gè)太太一齊說,難免有些吵,白桐的惡心勁兒還沒過,卻又不得不露出笑容,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道:“在家待著一個(gè)人也是無趣,你們這里人多熱鬧些,我也解解悶兒,這個(gè)天可不就是只有這些事情可做么!”
得了白桐的這幾句話,張?zhí)樕细堑靡?,泛著油光的臉也撐開笑了起來。丫頭們就在一邊準(zhǔn)備些茶水吃食。
幾人寒暄了一會兒就進(jìn)入正題了,依舊是搓麻將,白桐倒不怎么打,只是坐在一邊吃些茶水果子。
“督軍近期可還好,眼下局勢不大好,也不知道該屯些什么玩意兒?”鄰桌的宋太太一邊搓著麻將,一邊倒問起了張督軍的事情。
“還是老樣子,也沒聽他說些什么,每次回來待的時(shí)間也不長,總是太忙,這不,前些天來信,說這個(gè)月事情多,也就不回了?!睆?zhí)呀?jīng)習(xí)以為常了,不過還是要小抱怨幾句,夫妻兩人老不見,她也會擔(dān)心。
“督軍是受器重,這男人啊,總還是事業(yè)為主,老余上了香港,也是幾個(gè)月不回,留下一家老小要我顧著?!彼氖鄽q的余太太微微帶著笑意,這些對她來說早就是尋常事了,也不像宋太太一般,年歲長些,見到的事情多了,心態(tài)也好了不少。
“可不是嘛!誒,對了,許久不見顧先生了,可見也是忙業(yè)務(wù)去了。”幾人說著說著,竟說道白桐身上來了。
白桐只顧著聽她們的閑話,一邊用茶壓著惡心,也沒想到?jīng)]惹火,火還是燒到自己身上來了。
一愣,慢慢放下茶杯,撿起碟子里的酸梅丟進(jìn)嘴里,看著張?zhí)呐?,輕聲道:“他忙,如今生意不好做,他落不下腳,到處跑呢!”
“到處跑沒什么的,就是提防著別讓外頭的人鉆了空子才好!可別怪我多嘴,你們結(jié)婚也有五年了,也沒有的一兒半女,雖說你還年輕,但總歸得要才是!要不等他在外頭有人了,可就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余太太指了指白桐扁平的肚子,以過來人的身份肆意評判著白桐的生活,這讓被酸梅還不容易才壓下去的惡心又滾了上來。
“喲!可別胡說,我看顧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宋太太見白桐臉色不大好,連忙止住了余太太。
余太太推開了宋太太的手,不以為意,反倒是越發(fā)起勁了。
“你攔我做甚!我是給你們意見,現(xiàn)在哪個(gè)女人不想找個(gè)安穩(wěn)的人過一生,只是如今時(shí)代不同了,外頭的狐媚子多著,兩夫妻不常在一起,只不準(zhǔn)要發(fā)生些什么,你也是,膝下只有一個(gè)小丫頭,也沒個(gè)兒子,得想些辦法才行!”余太太一時(shí)起勁,把宋太太也一并牽連進(jìn)來,宋太太討了沒趣,也使氣性子來。
“小丫頭怎么了,這小丫頭也是我丈夫的心肝兒寶貝!”宋太太沒口好氣啐了回去。
“宋太太,該你了!”張?zhí)徊逶挘皇且晃额欀泼妗?p> 宋太太沒得好氣,隨手把麻將推了出來,“啪啦”一聲,聽著刺耳。
“你還別不高興,前些日子就有人見著宋老爺去迪華歌舞廳找姑娘嘞!”余太太擺明了要看熱鬧,越說越真了。
“呸呸呸,老宋那是去談生意,歌舞廳的人也配叫作姑娘,不過是狐媚子,就算真去,也不過就是玩一玩,還能當(dāng)真不成?有老娘在,還能讓那樣的人入宋家的門,呸!”
宋太太惱了,說話也越發(fā)不顧了,噼里啪啦說了一大推,都是些罵人的話,不過污的是歌舞廳的小姐,這么一罵,眾人倒笑了起來,小丫頭也站在一邊捂嘴笑,仿佛在歌舞廳謀生的人就不配叫作人似的。
白桐向來不喜聽這些話,今日宋太太怕是發(fā)了瘋,越說越多,止也止不住,幾個(gè)太太都放肆笑著,白桐卻不想笑,只能苦笑著,依舊喝著茶。
若是有的選擇,哪個(gè)人不想平平凡凡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生,有誰會愿意去那種地方謀生呢,大多都是無奈之舉。
想著想著,白桐竟然也覺得痛苦,依稀記起故人來,一塊石頭沉沉地壓在心口,真叫人不舒服。
“誒,胡了!”張?zhí)肋~的笑聲把白桐從自己的苦惱中喚了回來,一看牌面,怕是傻子也能看出,宋太太和余太太是擺明了在給張?zhí)古啤?p> 白桐只是笑笑,這也是她不大愿意打牌的原因了,這點(diǎn)子娛樂還要算盡機(jī)關(guān),只怕身子更是乏。
“誒呦,瞧瞧我眼神,就是看錯(cuò)牌了!”宋太太指著牌,倒是一副懊悔的表情。
“落牌無悔,落牌無悔,可不能收回,下次注意些!”余太太幫腔,也是讓這出戲完完整整的演完,讓張?zhí)珮泛菢泛恰?p> “是是是!下次可得睜大了眼睛!”宋太太一面回答著,一邊從小抽屜抽出錢,一張一張遞給張?zhí)?,明明是輸了錢,心里還是頂開心的。
嘴上也就是這么答應(yīng)著,下一局,還是一樣輸,這一晚上,一人就只贏一局,也當(dāng)是過過癮了。
宋太太心里滿意了,也是說消息的時(shí)候了,她隨意丟出一張牌,慢慢悠悠道:“我前幾日聽督軍提起過,這幾日鹽緊缺,倒是個(gè)好口子!”
“恩,倒是個(gè)好口子,我倒也聽了幾句,不過總不知道是真是假!”余太太應(yīng)和著心里已經(jīng)有所盤算。
“老張前些日子給我送來了一張虎皮,我看著成色不錯(cuò),就是這天氣還悶著,恐怕是穿不上?!睆?zhí)f著,語氣里有幾分可惜的意味。
“虎皮在我們這兒可不多見,倒是聽過不少,等著天氣冷了,張?zhí)刹灰邌?,讓們開開眼才好?!庇嗵硷w色舞,似乎有些急不可耐,巴不得這天兒快冷些才好。
“嗨,就是件普通衣服?!睆?zhí)Z氣平淡。
現(xiàn)在整個(gè)南陵雖說是安寧些,但也算不上什么富裕之地,多的只能勉強(qiáng)果腹的家庭。一件新衣,新三年,舊三年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張?zhí)谥械钠胀ㄒ路缇筒皇瞧胀ㄒ路恕?p> 白桐聽著,有時(shí)會覺得無奈,像是一種“何不食肉糜”的對話,她也無法改變。
“虎皮穿不了,還有幾件緞子不錯(cuò),回頭絞了做衣裳?!睆?zhí)^續(xù)開口,“有個(gè)花色我看著稱你!”
這話是對著宋太太說的。宋太太聽了這話,臉上頓時(shí)開了花,向張?zhí)乐x,忸怩著臉,和先前跋扈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白桐在旁邊聽著,知道這不過是幾位太太來這里的目的,得些東西或者消息,也好在外面顯擺,和張督軍的夫人是好友。
白桐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開口:“鹽向來都是官辦,做生意的哪那么容易能做!”
眾位太太聽了白桐這話,笑得前俯后仰,喝著茶也要吐出來。
到底是不大管商事的人,不懂這些倒也正常了,這些太太不知是笑她的天真還是笑她的蠢笨。
張?zhí)D(zhuǎn)過頭細(xì)聲對她說道:“你只管把這事告訴知許,他自然懂得,你個(gè)女人家,不必管這些個(gè)事情,有督軍在前頭安排,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