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能提的名字
“楚易!”
白桐聽到這個名字,就不自覺閉上眼睛,簡直不能聽這個名字,更不能想和他有關(guān)的事情。越不提越不想,許多陳年往事卻都浮了上來,充斥在腦海里。
白桐捂著胸口,搖搖頭,苦笑起來,心里暗罵自己:都這么些年了,有關(guān)他的一切,白桐都刻意回避,似乎一直回避,也就騙過了自己,這個人也就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今日提起,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沒有消失,反倒生在了白桐的心里,扎根了,一拉便覺得鉆心的疼。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白桐的喉嚨像是卡了一根魚刺一樣,吞不下拿不出,費了好些勁兒,才勉強從喉嚨里蹦出幾個字。
張?zhí)⑽?cè)著身子,想低頭看看白桐是什么反應(yīng),可腰圓鼓鼓的,低著倒也費盡,白桐這個樣子,也是不想讓她發(fā)現(xiàn)什么,既然已經(jīng)說了,索性就說全了,到日后也不怪她。
“過些日子他恐怕要來南陵,我是擔心你們碰上面,到時候……”張?zhí)珱]敢往后說,只是憂心白桐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白桐坐著身子,冷笑著:“他來就來,南陵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和我有什么相干,如今都有各自的生活了,還能說什么,左不過他來時我便不出門不見就好了!”
“噯,這倒也不必,沒事便好,都是老人兒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倆也放下了,是我多心了!”
張?zhí)犃税淄┻@話,也松了口氣,白桐性子高傲,斷不會讓別人看她的笑話,張?zhí)挥X得是自己多想,見沒事,便不說話,正巧司機回來了,便叫司機送白桐回去。
天已經(jīng)不下雨了,只是仍舊灰蒙蒙的,星星不多,就連月色也是朦朦朧朧的,白桐坐在車子里,不說半句話,只是呆呆看著窗外。
車子依舊搖搖晃晃往前開著,這十幾分鐘的路程竟然也覺得好遠。
“你停一下!把我放在這里就好了,我自己回去!”白桐叫住了車。
“那不行啊,這么晚的天,儂在外頭走不安全的嘞!被太太曉得啦,要不得了的?!彼緳C是上海人,說話參雜著些方言,聽著像歌,回答白桐話的時候也不回頭看白桐,只是注視著前方,這大概是規(guī)矩。
白桐捂著胸口道:“今天天氣悶,我本就有些暈車,倒騰兩趟,就更是難受,回頭夜里該睡不著,這兒離家里不遠,我走回去也透透氣,倒還舒坦些!”
白桐的臉色不大好,擦了粉的臉上白突突的,像是沒有血色,車夫有些糾結(jié),被白桐一句“我不會告訴張?zhí)摹苯o說服了,趕緊下車給白桐開了車門,又在別處轉(zhuǎn)了幾圈才回督府。這是白桐的主意,從張督府到許公館是有些距離的,司機要回早了,張?zhí)f不定是要怪罪,她也要解釋一番。
一下車才發(fā)覺外頭的空氣新鮮,先前因為下雨的緣故,車窗一直緊閉著,半點不透風(fēng),混雜著皮革和香水的味道,每次呼氣,就是一陣膩膩的,胃里止不住要翻滾,人也乏乏的。這一下車果然好多了。
白桐一人在路上走著,街道上也還有人,賣報的小孩子站在街邊嚷嚷著,街角的云吞也在煮著,長工們就好這一口。
煮云吞的鍋冒著熱氣,一碗云吞出鍋后撒上一把炸蔥花,香氣撲鼻,簡簡單單一碗,暖胃也窩心。
白桐看著路邊攤怔怔出了神,半晌之后,才抖抖肩搖搖頭,無奈笑笑,自己年歲見長,卻還會被這點事情扯到。
“楚易!楚易”白桐喃喃念著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記憶也被喚起來,念著念著,那模糊的臉也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白桐念著名字,只感覺心里的石頭越來越大,喉嚨又一塊異物,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的吞咽,都感到難受。眼眶慢慢充盈了大顆淚珠,淚珠順著臉頰流下。
眼淚滴在白桐手上,她用手指摩挲著,冷笑一聲:“為什么還會這樣!不該的!”
白桐用手指把眼角的淚擦干凈,咬著牙把心里那份苦楚咽了下去,嘴唇咬破,流出了血,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
“楚易,我憑什么還要因為你難過?我沒有必要因為你難過!”
白桐是個有傲氣的女人,越是在這個時候,她心里越加看不起自己,為著一個男人叫自己這樣痛苦,想到這些,白桐加快了腳步,趕緊回到顧公館去,要再晚了,恐怕她又要胡亂想了。
“太太回來了!”
白桐剛剛到門口,老媽子就迎了上來,滿臉笑臉把白桐肩上的披肩那了下來,一邊扶著白桐入了門。
“先生回來了?”白桐一邊往里走,一邊拿了披肩。
這個老媽子這樣熱心,指定是顧知許回來了,似乎都成了傳統(tǒng),顧媽都比平時要開心些。
顧媽弓著腰,連連點頭:“先生約莫六點回來的,見著太太不在就問了,本想去張督府把太太接回來的,又怕攪了太太的興致,現(xiàn)在正在書房等著太太呢!”
老媽子朝著書房的方向努努嘴,白桐也懂是什么意思,連鞋也沒有換,直接上書房來了。
“知許向來吃不慣外面的飯菜,恐怕又有熱氣了,給他燉盅川貝雪梨湯,正好潤潤喉。”白桐一邊走,不忘讓向顧媽交代。
“老早就準備好了,太太只管送去?!鳖檵屵€是心細,小廚房早就燉好了。
書房里亮著燈,顧知許坐在書桌前背對著門,手上拿著一份報紙隨意的翻看著,耳朵卻在注意門外的動靜,白桐和顧媽的對話全讓他聽了去。
白桐的高跟鞋落在瓷磚地面,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屋子里本來就安靜,加上顧知許本就注意著門外的動靜,就知道是她來了。
白桐倚靠著門,就這樣看著顧知許的背影,顧知許不過比她大四歲,個子挺高,也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原因,他的肩膀是帶著肌肉的,穿著白色襯衫,燈光透過襯衫,隱約能看到肩頭的肌肉線條,一個金絲邊框的眼鏡和他的臉倒是十分適配,有時候白桐會戲稱,顧知許有幾分“斯文敗類”的樣子,不過每次顧知許都是不認同的。
顧知許拿著報紙,似乎是認真看著。
白桐笑笑,就是不見顧知許轉(zhuǎn)過身,好像是沒有聽到聲音似的。
白桐敲了敲門,顧知許才慢慢把報紙放下,回過頭,正看到白桐穿著淡藍色旗袍,細跟高跟鞋,端著一瓦罐的湯站在門口笑著。
“你回來了!”顧知許站起身,從白桐的手里接過了湯。
“你不就是在等我回來嗎?那個過了時的報紙還有什么可看的!”白桐指了指桌上的報紙,那份報是上個月的舊報紙了。
白桐從不在顧知許面前裝腔作勢,也習(xí)慣了把顧知許一個個的小事情戳破。
顧知許也漸漸習(xí)慣了,只是一邊笑一邊道:“我一去三四個月,好不容易回家了,自然要等夫人在家。”
顧知許的話不是怪秦瑤,只是兩人結(jié)婚五年以來,在一起的時間總是太短,現(xiàn)在還是新婚小夫妻的模樣。
白桐笑笑,顧知許總能讓她開心,有了顧知許的陪伴,方才的煩惱就被拋到腦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