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母親的虧欠
傅玲和張宇一離開，剩下白桐，白楨，白楓和白母幾人還吃著飯。白森因為癆病的原因，在吃飯方面一直是分開的。
傅玲不過剛剛離開，白母的臉就垮了下來，沒好氣地看著白桐，一邊挑揀著桌上的小菜，一邊道：“你看看人傅玲，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情！叫外人知道了，又要笑話我，你誠心要讓我丟人不成，讓你讀書，是為了你以后有機會嫁個好人家，當(dāng)個闊太太，你鬧出這些事，以后還有什么人敢娶你！”
白母氣極了，臉已經(jīng)垮了，可是還倔強的保持著嬌媚的姿態(tài)，尖銳的嗓子就在白桐的耳邊，一句句話扎在心頭，白桐也沒了胃口，把碗放下之后，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讓你讀書，你老老實實上課就好，平時參加什么活動就算了，還敢去游行，要是真的把你抓起來，我哪里找你去！”白母說著話儼然就要哭出來，淚眼汪汪，一副心酸模樣。
“這次是我不該！我知錯了！”白桐低頭，心里也沉郁地很。
“還知道錯！知道錯就老老實實的！”白母用手指在白桐的腦袋上撮了一下，另一手拿著絲帕把臉上的淚痕小心地擦去，“學(xué)堂近期你也先別去了?！?p> “哦……”白桐機械似的點點頭，想著回家前緊閉的學(xué)堂大門，看來暫時也是回不去的。
白桐聽著母親一句一句的訓(xùn)斥，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無關(guān)痛癢，有時候她也分不清，母親對自己的訓(xùn)斥，有幾分是關(guān)心，又有幾分是為了不讓別人笑話。
白楨和白楓冷眼看著這一切，看到白桐被訓(xùn)斥，兩人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
“看來念了這些書，倒是白念了，今天的事情要是讓鄰里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么傳，別惹得我一聲騷！”白楨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殘余，眼神掃視著白桐，訓(xùn)斥妹妹的話在她聽來是悅耳的。
“大姐！”白楓看了看白楨，想要阻止，只是語氣聽著倒是開心的。
她們心里大概有些憤憤不平吧，家里三個女兒，只有白桐還在學(xué)堂，白楨在兩年前就在街西的一家裁縫店做事，雖然不是什么苦差事，但也需要日日上工，每每看到白桐在學(xué)堂里，白楨內(nèi)心總是不痛快的。
白楓則是在工廠做辦公室助理，聽著似乎很好，不過常常受到老板的騷擾，白桐去過幾次她工作的地方，她的老板對于白桐卻是客客氣氣的，還曾經(jīng)開出高價的工資讓白桐去做事，可是白桐拒絕了，這一點也是讓白楓憤憤不平的。
家里并不是只讓白桐上學(xué)，只是兩個姐姐對學(xué)堂并沒有什么想法，不過讀了幾年書，便出來做事了，所以有時候，白桐不能理解，為何自己的姐姐對她的敵意如此大。
吃了飯，白桐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沒有開燈，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靠在床沿，沒有躺下，只是就著窗邊的亮光呆呆坐著。
他們一個家全是女人，至于父親，在她的記憶力，父親只有在自己犯錯的時候才會拿著竹藤出現(xiàn)，平常多是聽見父親的咳嗽聲，仿佛那一聲聲咳嗽，就是父親存在的證明。
在她細細回憶中，好像父親只對她動手，她從未見過父親打大姐或是二姐，白桐始終不知道原因，她甚至曾經(jīng)懷疑，是不是三個姐妹中，只有她是最不聽話的，最會惹事的，所以也是最討人嫌。
至于母親，外人看著似乎很好，每日母親總會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要是出門了，首飾香粉一定是必不可少的，看著光鮮亮麗，只是誰又知道她的苦楚。
終于在這一天，白桐知道了原因，只是這個原因，讓白桐有些難以接受。
入夜之后，白楨和白楓都早早入睡去了，白桐到大廳里找水，隱隱約約聽見母親房中有聲響，便走進瞧了瞧。
“這三個女兒你教的真好!真是沒一個省心，如果今天這事要是男孩兒做的，我還能說的上是有幾分英雄氣概，可是一個女子做這些，讓我還有什么臉去見其他人?”
這是父親的聲音，聽到這里，白桐嘆了口氣。
“這三個女兒也有長處不是嘛，楨楨細心，楓楓貼心，桐桐……”母親數(shù)著女兒們的長處，只是還沒講完，就被無情打斷了。
“女兒再好又有什么用，都是別人家的，只有兒子，才是自己的，只是可惜……可惜……”父親情緒有些激動，最后幾句話的口氣似乎并不是覺得可惜，而是在責(zé)怪母親的意思。
“這……”母親吞吞吐吐，也說不出些話來。
“當(dāng)時你生桐桐之前，我們分明讓醫(yī)生瞧過，當(dāng)時說是女兒的時候，我也叫過你干脆喝一副藥下了她，你非不愿，當(dāng)時依了你，可結(jié)果呢?你身體傷了，我們也徹底斷了有兒子的希望了!”
聽完這話，白桐有些錯愕，原來父親早已將她視為錯處的原因竟然是這個，從她出生十幾年來，她從未看到父親對他笑過一次，近些年因為癆病的原因，更是連話也更少了。
“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白家?！蹦赣H依舊懷著愧疚。
可是，母親似乎也是矛盾的，對于父親，母親或是出于愛和責(zé)任，對于沒有生下男丁心懷愧疚，可是對于白桐，母親儼然將她當(dāng)成男人培養(yǎng)，總要和白桐說：“你要和男人一樣，他們能做的，你便也能做，要比他們更好才行，可不能丟了面子！”
母親或許也想爭口氣，讓父親能看見，女子與男子并沒有那么大差別的吧。
母親的好強讓白桐早早獨立，在很多方面，白桐確實不負(fù)期望地做到了，但是白桐終究是個女子，總還是有些地方不行的。
白桐每每要松懈的時候，母親總是將她往前推一把，如此一來，白桐便不得不緊繃情緒，逼自己再度往前，長此以往，白桐也有些木然，只能多多在學(xué)校忙碌，好像那樣就能證明自己的價值，也好像找到了自己舒適的小天地，慢慢的膽子也越發(fā)大起來了。
想到這里，白桐不禁笑了，她顫顫巍巍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到底該怎么做才能讓父親母親滿意。
正當(dāng)白桐思緒一團糟的時候。
“咔！”
房里的燈被擰開了，“這么暗，小心磕碰到！”母親一邊念叨著話，在白桐身邊放下了果盤。
果盤里放著切成塊的梨，是頂好的部分，還泛著水珠，微黃的燈光打在梨上面，水珠閃著亮光，一眨一眨的，看著叫人暖心。
“媽……”白桐看著母親，剛想開口說話，母親仿佛沒事人一樣，放下果盤便出了，順帶還把門給關(guān)上了。
看著盛滿的果盤，白桐還是笑了，這個家到底還是給了她溫暖的。
白桐拿起小叉子隨手叉起一片梨，清甜的梨似乎把陰霾給趕走了，白桐回想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對于那個模糊的背影，也越發(fā)好奇起來。
白桐是有些近視的，平常又不愛帶眼鏡，被嚇著的時候更是滿眼的淚花，看人是看不大清楚的，所以對于那個幫自己的（應(yīng)該算是吧），她只能記得那個背影。
“究竟是什么人？是學(xué)校里的還是學(xué)校外的？為什么要幫我？是認(rèn)識他嗎？等開課了，我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出來！”白桐下定了決心。
學(xué)校這一停課，停了許久，白桐在家里待著，一天，兩天，三天……盡管每日去學(xué)校看情況，但是每次都十分失望。
平日里書聲瑯瑯的校園一個人影也沒有，就連當(dāng)日守門的老大爺也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斑駁的鐵門和滿地的落葉，風(fēng)一吹，落葉便隨風(fēng)而起，在空中盤旋似地游蕩，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落腳的地方，更添幾分凄涼的意味。
白桐站在門口，看著蕭瑟的景象，心里也覺得不是滋味，也不知道那些被抓走的同學(xué)如何了，想到這里，白桐簡直要罵自己，她就像個逃兵一樣，雖然擁有人身自由，可卻并不好過。
再過了一個月，學(xué)校便出了告示，停課……無限期停課……
不知道什么時候鐵門會再度打開，白桐有些茫然，自己忽然從學(xué)生時代出來了，沒有任何預(yù)備，不容她準(zhǔn)備，而曾經(jīng)信誓旦旦要找的人，也沉入了人?！?p> 或許，她不會知道那天把她拉開的人是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