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 德仁二
“如若不然,奴才——就遭那天雷……”
“不準(zhǔn)說,”見德仁賭咒發(fā)誓,帝王李朔巒忙制止道,“什么拋棄背叛?禍從口出,知不知道?有些事,你我心里明了,那便好了。”
坐于書案之后,身著龍袍的帝王摩挲著掌心季德仁的指尖,道,“說起來,萬一成真了,你叫朕這心里,該多難受?!?p> “如今閩嶺多有不太平,”季德仁將指尖從帝王手中抽出,道,“陛下就是再生氣,也不能在這些大事上稍有馬虎?!?p> “眼下這舊派與皇黨水火不容,陛下就更要謹(jǐn)小慎微?!?p> 季德仁走近將要熄滅的燭臺(tái)旁,輕呼一口,吹去燃盡的燭灰,并用翹板將燭淚全部鏟走。
接著,他另拿起一根紅燭,點(diǎn)燃之后,將蠟淚滴在燭臺(tái)上,將蠟燭黏住。
燭火再一次變得明亮。
季德仁拿著燭臺(tái),走到帝王身邊,將其放在了桌子上面,隨后道:“如今閩嶺洪澇又見,雖說天災(zāi)人禍難預(yù)料,但陛下也應(yīng)該先天下之憂而憂,籌劃那萬全之策,為天下百姓謀得生計(jì)?!?p> “這閩嶺之事,可耽擱不得?!?p> 言罷,他將之前無端受到牽連的奏折展開,放置帝王身前。
李朔巒依靠在椅背上,看著德仁拿起御案上一只有些開散的毛筆,舌尖輕輕舔過,將筆尖上的狼毫攏起,紅唇染點(diǎn)墨,隨后輕輕放在案上。
“陛下,”季德仁道,“奴才為您磨墨?!?p> 說完,他拿起墨條,在硯臺(tái)上倒上些清水,隨后慢慢磨動(dòng)。
在他身邊,那帝王李朔巒拿起毛筆,在硯臺(tái)內(nèi)沾上墨。
“閩嶺之事,還需從長計(jì)議,”帝王李朔巒道,“洪澇頻現(xiàn),閩嶺遙遠(yuǎn),路途艱辛,賑災(zāi)不易,即使差人查看,那也不是一時(shí)半會(huì)兒之事?!?p> “但總要有些表現(xiàn)。”
季德仁微微垂下眉眼,燭光搖曳,臉部的線條更加柔美動(dòng)人。
在將墨磨好后,他便放下墨條,向著撐起來的窗戶走去。
一邊走,一邊說道:“這閩嶺之事,不如就交由那季家的季德楠和攝政王李承瑾?”
“這樣,既解決了問題,又將攝政王的勢(shì)力從上京城引開……”
聽到這里,帝王李朔巒道:“朕記得,那季德楠——是德仁的親哥哥吧?”
“此番兇險(xiǎn),德仁確定要讓他去?”
“季家作為皇黨對(duì)外的靶子,享盡了圣上給予的榮華富貴?!?p> 季德仁微微垂下了眼眸,斂去了其中的一片晦澀難明。
隨后,他再抬首,看向搖曳燭火,道:“季家,終究是要亡的?!?p> “德仁也是季家的,”書案后,帝王李朔巒似乎寫了些什么,然后向著椅背靠去,道,“季家亡了,德仁會(huì)難過嗎?”
聽到這,季德仁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道:“奴才要是難過,陛下就不亡季家了嗎?”
“季家倔起,全是因?yàn)榈氯市占荆钡弁趵钏穾n從書案后起身,向著德仁身邊走來,道,“那——不就是德仁叫他季家死季家就得死,德仁叫他季家活季家就得活?!?p> “陛下如此寵溺奴才,這滿朝堂文武,不得再上奏章彈劾皇帝獨(dú)寵宦官,傷了他們文武百官的心……”
季德仁的話音剛落,便覺一只溫?zé)岽笫謹(jǐn)埳纤难H,緊接著,帝王李朔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不是還有大太監(jiān)劉庸頂著嗎?!?p> 李朔巒一邊說著,一邊將人輕輕往自己身邊帶,道:“文武百官那些迂腐之人罵他劉庸一人,就夠了,朕的德仁,只能由朕欺負(fù)?!?p> 季德仁將李朔巒的手指撫開,隨后道:“陛下,別鬧?!?p> 聽到季德仁這話,李朔巒微微正色道:“當(dāng)年德仁假死之局,目的就是為了將你藏起,再不讓世人瞧見?!?p> “朕的德仁,豈容得他們說三道四,胡攪蠻纏?!?p> 言及此處,那年輕帝王,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復(fù)雜道:“想當(dāng)初,所有人都不看好朕,只有你——朕的德仁——一直陪在朕的身邊。”
“后來,又在那場巨變突襲之中,將朕救下?!?p> “那時(shí)——朕便發(fā)誓,日后,朕有的,朕的德仁也會(huì)有,朕就是要讓德仁——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子?!?p> 聽到這里,季德仁也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道:“那時(shí)陛下,也不過一十一歲,到如今——卻已十七歲了?!?p> “每當(dāng)想起那段時(shí)光,奴才總是替陛下感到不平?!?p> “父皇偏愛兄長,立他為太子?!?p> 李朔巒雙手背在身后,道:“而我的額娘被打入冷宮,連帶著我,總是遭人嫌棄。”
“后來,額娘去世,獨(dú)留朕一人在這諾大的皇宮之中。”
“好在,朕——還有你這一個(gè)貼心的人?!?p> 言罷,帝王李朔巒衣袖一甩,向著書案走去,透過燭火的光亮,看著那桌子上的奏折,道:“想那時(shí)——明玄還正是興盛?!?p> “父皇兒臣本不多,除了我那太子哥哥,剩下的,也就我這一個(gè)遭人嫌的?!?p> “我便成了烏涂送往明玄的質(zhì)子……”
“過去的事——那便是過去了,”在他身后,季德仁向著李朔巒身邊走去,道,“陛下——不管別人怎么說,怎么想,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當(dāng)年的質(zhì)子——如今已成為烏涂高高在上的王。”
“陛下,這便足夠了?!?p> 帝王李朔巒像是真的聽進(jìn)了季德仁的這一翻言語。
他將桌案上的奏折隨意卷起,露出壓在奏折之下的紙張。
上面是用毛筆畫的——德仁的模樣。
季德仁將書案上的畫紙拿起道:“陛下這是何時(shí)所畫?”
“剛剛德仁在窗邊之時(shí),”李朔巒道,“怎樣,朕的畫工如何?”
“奴才哪有如此容貌,”德仁輕聲說道,“陛下,實(shí)在是為奴才美化了……”
他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被李朔巒打斷了。
“怎么就是美化了,”李朔巒道,“在朕心里,德仁可要比這畫里要好上萬分。”
說著,他又俯身在德仁的耳邊說道:“即使世上再精妙的畫手,也難描畫德仁的貌美,德仁的氣質(zhì)?!?p> “德仁——朕的德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