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剛過頭七，我被兒媳婦送去了她娘家。

　　美其名曰，給我找個伴，其實是讓我伺候她癱瘓的親爸。

　　我憤怒地給兒子打電話，卻得到一句：“媽，你伺候了我爸這么多年，經(jīng)驗豐富，正好伺候我岳父?！?p>　　“你的退休金剛好夠我岳父吃藥和你們的日常生活，我和小瑩就不給你生活費了。”

　　“我爸留下來的房子賣了，夠給我們換新房的?！?p>　　我怒不可遏，好，好，好得很，這種兒子不扔留著過年嗎？

　　1

　　車子晃晃悠悠停下來的時候，我有些恍惚，這個地方似曾相識。

　　“媽，到家了，快下車。”兒媳許瑩瑩笑瞇瞇地說道。

　　老伴剛過頭七，我的心情很沉重，想一個人靜靜，但是兒媳婦堅持要帶我去海邊度假，她找了我?guī)状巍?p>　　我想著兒媳婦這么孝順，我一再拒絕就有些不知好歹，才答應了。

　　“這里是海邊民宿？”我試探著問道。

　　“媽，進屋您就知道了，這是我和剛子特地給您準備的驚喜。”許瑩瑩上前拉著我的手。

　　我心里隱隱覺得不對，還是跟著她的腳步走進了破舊的農(nóng)村院子。

　　許瑩瑩推開門，入目是個眼歪嘴斜的老頭，他躺在床上，身上散發(fā)著惡臭，地上的盆子里還泡著不知道換下來多久的衣服。

　　那股子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嘔。

　　我蹙眉，沒等我問。

　　許瑩瑩笑著開口，“媽，這是我爸，您看剛子他爸剛走，您一個人過后半輩子太寂寞了，我爸也是一個人，我和剛子是夫妻，您嫁給我爸，咱們就是親上加親?！?p>　　我震驚地看著許瑩瑩，不知道她是怎么能把這么無恥的話說得這么自然的。

　　我和老伴是大學同學，我們相互扶持走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紅過臉，一直到他去世前，我們都恩恩愛愛。

　　莫說他剛走七天，就是他走了七年，我也不會另嫁！

　　“許瑩瑩！”

　　“媽，您別激動，也別太感動，我和剛子都是為了您好。”許瑩瑩笑著說道。

　　“瞧您光顧著說話了，還不給我爸倒杯水，收拾一下，衣服您也給洗了，再給我爸洗個澡，您知道的，伺候病人就是得精細，我爸吃東西也挑。”

　　“還有房前屋后，您都好好收拾收拾，這院子里種上菜，夠您和我爸吃的了?！?p>　　許瑩瑩雙手叉腰，吩咐得理直氣壯。

　　我已經(jīng)被她氣得雙手顫抖，我理都沒理許瑩瑩，走出門，拿出手機直接撥了我親兒子趙剛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才被接通。

　　“媽?！?p>　　“讓我嫁給你岳父，是你和許瑩瑩商量好的？”我開口質問，聲音都顫抖了。

　　“媽，我和小瑩也是為了你好，你想想啊，以后幾十年你一個人多寂寞，我們是開明的子女，絕對地不會讓你孤獨終老的?！?p>　　“你早找晚找都是找，還不如早點，你伺候了我爸這么多年，經(jīng)驗豐富，正好伺候我岳父，我和小瑩就不用擔心他了?！?p>　　“農(nóng)村空氣還好，你住兩天就會喜歡得不想回城里了?！?p>　　“對了媽，你的退休金剛好夠我岳父吃藥和你們日常生活的，我和小瑩就不給你們生活費了?！?p>　　“我爸留下來的房子賣了，夠給我們換新房的?！?p>　　電話那邊趙剛還在巴拉巴拉地說著，什么給我孫子的學區(qū)房，什么他們兩口子放心我在他岳父這里享福。

　　享個屁福！

　　“趙剛！”我怒喝道。

　　趙剛頓住，“媽?！?p>　　“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種不孝的兒子?！蔽覛獾檬种阜喊祝睦锔抢涞脜柡?，“我告訴你趙剛，我不會改嫁，也不會讓你賣我的房子！”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許瑩瑩瞪著眼睛，指著我的鼻子，“媽，你就這么看不上農(nóng)村人嗎？”

　　2

　　“你是城里人，你了不起，但你也不能這么看不起我們農(nóng)村人，我爸是在農(nóng)村，我也出生在農(nóng)村。那也不是你瞧不起我們的理由啊?！?p>　　許瑩瑩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被她搞得愣了一下，接著身后傳來議論聲。

　　院子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十幾個看熱鬧的人。

　　他們在指責我，說我看不起農(nóng)村人啥的。

　　我不愿意嫁給許瑩瑩她爸，怎么就成了看不起農(nóng)村人了？

　　跟階級對立似的。

　　“我們小瑩看她死了老公想把她帶回來散散心，你們看看她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好像我們小瑩欠他八百萬！”

　　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尤其突出。

　　我看過去，說話最大聲的是許瑩瑩的小姑，她身邊跟著村子里的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樣子。

　　讓我有一種被人圍攻的錯覺。

　　“她婆婆，你來都來了，我小瑩讓你住下你就住下，她也是好意，農(nóng)村條件也沒有那么艱苦。”許小姑大聲說道。

　　我當即警覺起來，她們這是要利用輿論逼著我住下來，只要住下來，許瑩瑩一定會把我改嫁她爸的事，鬧得盡人皆知。

　　到時候，無論是我老伴家那邊的親戚還是我娘家親戚都會認為我耐不住寂寞。

　　我的名聲全完了，再有趙剛說話，我就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那時我才是騎虎難下。

　　一想到我的兒子和兒媳一起聯(lián)手親戚，對我步步算計，我就覺得呼吸困難，我單手按著胸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平復了情緒。

　　許小姑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把我往房間里面帶，“好了，她婆婆，你還是快點進屋吧?！?p>　　我一把甩開許小姑。

　　“放開！”

　　許小姑愣住，我在他們的印象中是溫和懂禮的，雖然我和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但我從來沒有跟他們家的任何人紅過臉。

　　即使他們給我們家?guī)砹瞬簧俾闊?，我都笑著幫襯。

　　“她婆婆，你這是干什么？”許小姑拔高了聲音。

　　跟她一起過來的村民，有幾個跟著附和數(shù)落我。

　　“怎么還動手了，真是的?！?p>　　“就是，好賴不知?！?p>　　更多的人則是小聲議論，說許小姑他們硬要留人也不對等等。

　　我知道，許小姑即使是本地戶，也不可能人人都幫著她，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誰敢非法囚禁。

　　我大聲說道，“你們所謂的好意，是我老伴剛走七天，就逼我改嫁許瑩瑩她爸！”

　　“我還得拿著我的退休金養(yǎng)著他，伺候他。”

　　“這樣的好意，你們還是留給自己吧，我可受不起！”

　　“現(xiàn)在我就要離開這里，你讓不讓開？”

　　“許瑩瑩，許家小姑，你們誰要是敢攔著我，我立刻報警，脅迫，囚禁都是犯法的！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一定告到你們坐牢！”

　　我氣憤不已，越說聲音越大。

　　所有看熱鬧的人都愣住了。

　　沉靜片刻，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

　　“許瑩瑩你是瘋了吧，公公剛死，你逼著婆婆嫁給你爸？”

　　“是啊，你們許家是怎么想的，覺得別人都是傻子嗎？你爸啥樣你自己不清楚嗎？他癱瘓了，還讓人家自帶養(yǎng)老金上門?！?p>　　“電視都不敢這么演！”

　　“大妹子，你現(xiàn)在就走，我看他們誰敢攔著你，我讓我兒子送你去縣里坐車。”

　　許瑩瑩氣得直跺腳。

　　我冷冷地瞪了許瑩瑩一眼，向剛剛那位大姐道謝，跟她兒子一起離開。

　　3

　　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打開門，我感覺自己的喉嚨都被人掐住了。

　　房間里值錢的東西全都不見了，整個屋子里亂七八糟的，就連洗手池都被砸碎了。

　　我老伴的牌位被隨意丟在地上。

　　我站在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拿出手機報警。

　　警方來地迅速。

　　這種入室打砸搶，算得上大案了。

　　警方迅速調了樓道監(jiān)控，很快確定帶著人進門把值錢東西搬走，又砸了屋子基礎設施的人是我兒子趙剛。

　　他站在門口指揮，“兄弟們，讓你們也感受一下破壞力的快樂，值錢地搬走，里面隨便砸，反正這房子我要是賣的。”

　　接著是一群人嬉笑的聲音和噼里啪啦打砸的聲響。

　　有鄰居找過來，看見趙剛，以為是自家處理東西，就回去了。

　　警局內。

　　趙剛被警員抓過來的時候，一臉蒙。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這會還沒完全精神過來。

　　看見我，他立刻不耐煩地開口，“媽，都是你，把小瑩都惹生氣了，她說你不去伺候她爸，她就不回來了?！?p>　　“你抓緊時間過去，把小瑩哄回來，再給小瑩買個她一直喜歡的包。”

　　趙剛說話的時候，根本沒在意我陰郁的臉色。

　　“警官，如果他不照價賠償我的損失，就正常走流程。”我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我現(xiàn)在從頭涼到腳，出了警局也沒有回家，直接去酒店開了房。

　　我以為我會被氣得失眠，但身體太累了，我倒在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電話吵醒的。

　　電話是我小姑子打過來的。

　　剛一接通。

　　“大嫂，你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因為趙剛不同意你改嫁就陷害他被警察抓走！”小姑子氣憤地罵道。

　　我愣住，大腦短暫斷電。

　　“你說什么？”

　　“我說什么，大嫂，你可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大哥對你多好，我看了都嫉妒，他剛走幾天，你就耐不住寂寞要找男人了，還是你在我大哥癱瘓的時候就跟人偷偷好上了！”

　　“你胡說！”我氣得手抖，整個人克制不住地顫抖，大腦瞬間眩暈得厲害，我晃了晃，天旋地轉。

　　電話那邊小姑子的謾罵聲還在繼續(x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斷的電話，在我還有意識的時候撥了前臺電話。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

　　病床前守著的是我姐姐的兒子鄧凱。

　　“小姨，你醒了，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鄧凱關心地問道。

　　“沒事了，謝謝你啊小凱。”我啞著嗓子道謝。

　　“小姨，你先休息，我去給我媽打個電話讓她放心?！编噭P說著出門去打電話。

　　我起身上廁所，回來經(jīng)過護士站，聽見兩個護士低聲議論，“今早上送來那個是在酒店里被氣暈的，聽說當時前臺打了最近一個通話，電話那邊的人聽說人出事了，立刻說跟她沒關系，然后就關機了?！?p>　　“后來打了好幾個電話才找到了人過來?！?p>　　“怪可憐了，那么大歲數(shù)住酒店出事，也不知道子女是干什么的?！?p>　　我腳步晃了晃，心里難受得厲害，我嘔心瀝血養(yǎng)大的兒子為了媳婦逼我嫁給他癱瘓的岳父，我掏心掏肺對待的小姑子知道我暈倒立刻撇清關系。

　　我做人真是失敗啊。

　　正在這時，許瑩瑩沖了過來，她走到我面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媽，都是我不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我這個農(nóng)村媳婦，您打我罵我都可以。”

　　“但是趙剛是您的親生兒子啊，您怎么能污蔑他入室盜竊呢？”

　　“他那是回自己家啊。媽，您打我吧，求求您，放過趙剛吧?！?p>　　許瑩瑩喊得聲嘶力竭，周圍無數(shù)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