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老師緊張嗎?”吳佳佳雙手撐在辦公桌的隔板上,站在前面自上而下地望著葉疏妤。
吳佳佳和葉疏妤從同一所學校畢業(yè),而后又進了同一個小學,連辦公桌都是一前一后緊挨著。不過吳佳佳認真負責早已當上了二年級5班的班主任,每天腰間款著個小蜜蜂在班里巡視著。
不像葉疏妤這般沒有上進心,她從來沒當過班主任,其實心里也不想當,當個任課老師每天將自己的課講完便下班了,實在是沒必要為了每月多出的一丁點工資愁的焦頭爛額。畢竟這半大的孩子是最難管教的了,不知得付出多少心血。
吳佳佳長了一張娃娃臉,圓臉圓眼,笑起來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當上班主任后連笑容都少了許多。
按照葉疏妤所想“這付出與收獲完全不成正比?!?p> 吳佳佳咽下一顆金嗓子,口齒不清地回她:“你這大小姐來體驗生活的自然不明白,有多少人為了五斗米而折腰?!?p> 所以自從葉疏妤因為班上的班主任張老師休產(chǎn)假而臨時補替班主任后,吳佳佳肉眼可見的高興不少,按照她的話來說:“這就是人性的劣根,當你知道有人和你一樣受苦后,便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p> 吳佳佳倒是高興了,葉疏妤卻愁的不能再愁。
尤其是鄰近期末班里要開個家長會,她從前幾天開始就拿著花名冊對著家長的臉反復記憶,PPT也倒背如流,但還是免不了緊張。
來圣明小學讀書的小孩多半是有點背景的,這樣的家庭對于小孩的教育自然是無比地看重,葉疏妤擔心自己讓這些家長不滿意,要是敗壞了圣明小學的名聲,她將隨時面對失業(yè)的可能。
“哎呀,別緊張了,你要相信自己?!眳羌鸭褟淖约恨k公桌的小盒子里拿出一顆大白兔,輕輕拋在葉疏妤辦公桌上。
葉疏妤朝她做了個哭泣的表情:“佳佳,我害怕?!?p> 隨后朝她伸手:“給我一支筆,我記個東西?!?p> 葉疏妤的手心落下一只通體粉紅,筆蓋還長著兔子耳朵的簽字筆。
“這可是我最心愛的兔子筆,要不是看在你即將面臨職業(yè)生涯的重要時刻我可舍不得借給你。”吳佳佳滿臉肉疼。
葉疏妤感覺自己太陽穴處的血管跳了跳,“其實普通的簽字筆就行?!?p> “沒有?!眳羌鸭汛鸬醚杆偾铱隙?,表情滿是叱責,你懂不懂感恩啊,我都將自己最喜愛的給了你,你竟然還表示嫌棄。
吳佳佳的辦公桌堪稱一個小型的雜貨鋪,還是一個裝飾粉嫩的雜貨鋪,辦公桌上擺滿了她抽的盲盒,連隔板上都貼滿了彩色貼紙,辦公桌的右上角還鄭重地安置了一個曲奇盒,里面裝滿了糖果面包等小零食。
總之,滿滿當當應有盡有,但是沒有黑白的物件。
葉疏妤的辦公桌則與之截然相反,簡潔的猶如一個樣板間。她一般只準備一兩只簽字筆,放在抽屜里。但是好巧不巧她的筆一只沒墨了,一只在教室給同學批改作業(yè)時落下了。
因此她只能面露苦笑地接受吳佳佳的饋贈。
她拿起那只兔子筆在學生李夢嘉的名字旁邊標注“家長沒空,舅舅出席?!?p> 就在幾分鐘前,葉疏妤微信上收到了李夢嘉媽媽的消息,說臨時安排了出差沒辦法來,委托了她弟弟參加。
提起李夢嘉媽媽,葉疏妤便印象深刻,妥妥的女強人,為人處事滴水不漏,這大概是葉疏妤永遠無法成為的樣子。
“好了,不和你閑扯了,我得先上去了,我們班的那些小孩比峨眉山的猴子都還皮,要是去晚了我都擔心他們要掀了天?!?p> 吳佳佳的教室在二樓,葉疏妤帶的一年級班級就在吳佳佳班級的樓下。
吳佳佳走了沒多久,葉疏妤也清點了一遍東西準備出發(fā)。
教學樓和辦公室并不在同一棟樓,兩棟樓之間隔了一道栽滿花草的長廊,這條長廊的中點處還延伸出來一條路,指向校門。
家長會就要開始了,大部分家長都已經(jīng)到了教室,所以路上很是清凈。
圣明小學的綠化不錯,這條長廊也是學校的打卡地之一,爬山虎爬滿了長廊,日光便從葉子與葉子之間窄小的縫隙稀疏地落了下來,留下滿地的斑駁,葉疏妤走在這明暗間,有一種穿過時間長廊的感覺。
長廊間站著一人。
白T牛仔褲,陽光穿過他額前的碎發(fā)灑在他的眉眼間,他低垂的腦袋在下一刻抬了起來,目光與葉疏妤相對,一瞬間時光流轉,葉疏妤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個夏天出奇的熱,草叢里蟬鳴不止,陽光照的人根本抬不起頭。
葉疏妤右手拿著考試墊板不停地扇風,可是城市里的風都夾雜著熱氣,她只不過攪動了一股熱浪,根本涼快不了一點。葉疏妤索性放棄扇風了,將考試墊板擋在眼前,以此獲得眼前的一小塊陰涼。
但是夏日的太陽太過火辣,照的她裸露在外的胳膊有一種火辣辣的疼痛感。葉疏妤能感覺的到自己的后背在不停滲汗,新買的碎花裙便如此狼狽地沾染上了汗跡。
一如葉疏妤。
葉疏妤才來這個城市沒多久。在此之前葉父葉母由于工作繁忙將她放在老家鄉(xiāng)下由奶奶帶著,這幾年兩人做生意賺了一點錢便想著將她接到生活的城市里來。
可是讀書便成了一個困難的點。
因為是外地的戶籍,再加上已經(jīng)在當?shù)刈x過一學期高中了,所以進入當?shù)氐膶W校很是不容易。
葉母花錢托關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門路,爭得了一個機會。只要葉疏妤在這次期末考試中取得一個前百分之三十的成績,她便可以在這所學校借讀。
所以葉疏妤勤勤懇懇準備了一學期,就是為了這次期末考。
但是葉父葉母工作繁忙,急匆匆把她送到校門口就走了。她第一次來這個學校根本找不到考場,只能像個無頭蒼蠅般亂竄。
她看看手表,還有半個小時就開考了。校園里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大部分人估計已經(jīng)安安靜靜坐在教室等著監(jiān)考老師發(fā)試卷了。
再不找人問路就來不及了。
說實話她其實并不想開口,盡管已經(jīng)練了不久的普通話,但是她的普通話中仍然夾雜著口音,聽起來就像是夾生的米飯,格外別扭。
但是只要一想到失敗后媽媽失敗的語氣以及神態(tài),她一定會說“我們給你千方百計創(chuàng)造條件和機會,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白白浪費了我和你爸爸的一片苦心,你這么大個人了怎么就一點都不懂事呢?”
葉疏妤深吸一口氣,喊住了走在前面的同學,“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