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死者之愿
“阿蓮，你過來，我?guī)闳フ?，以前你總說串兒漿不夠吃，這次我給你找多點，找到堆起來有小山那般高給你吃好不好？”阿昭歪了歪頭，嫵媚的眼角蓄著淚。
可吳蓮搖了搖頭，答非所問：“阿昭姐，我第一次知道生死有命這個詞在七歲，阿婆死后我對于這個詞還很陌生，這些年村子里來來回回也走了不少人，我懂得的事情越來越多，可我一直對這個詞很抗拒，我選擇了閉上眼，捂住耳，閉上嘴，全然當(dāng)死亡不會出現(xiàn)在我身邊，也一直在逃避一個事實——我也會死?！?p> “我甚至沒有想過我爹娘如若死了會怎么樣，因為總覺得他們死了和活著也無不同，生前有人思念死后有人吊唁，他們的命總歸就那么短短幾十載，但我和他們不同，因為我認識了你，你活的太長了，長到都已然忘記了自己的歲數(shù)，長到和你待久了我也忘了歲月殘酷?！眳巧徦坪跤行└锌?，語氣帶上哽咽。
“可這場夢在一場夜里還是醒了，醒來后我看著自己長大后的樣子，也看到了我在一點點走向變老的過程，我開始恐慌，恐慌我也會死，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遇到李玉的那段時間是我最迷茫的時候，可能情愛是這個世界最致命的蒙汗藥吧，我真真被那股子甜蜜迷失了心，也下意識地用那股子甜去躲避會和你生死別離的苦楚......”
阿昭身子一僵：“你那個時候躲著我，不是因為李玉，我的存在給你負擔(dān)了嗎？”
“不，我才是那個負擔(dān)?！眳巧彽溃骸拔业乃劳霾攀秦摀?dān)，所以在你知曉我和李府換了八字合訂婚期就毫不猶豫地回到嘉山，我是松了口氣的，雖然也很難過，難過我原來也沒有那么重要，但總歸欣慰多過悲傷?！?p> “因為我的阿昭姐是個灑脫的大妖怪，她不會和我一樣，會為了一個人的離去而痛不欲生，那樣我的阿昭姐就可以永遠開心快樂，在嘉山當(dāng)個自由灑脫的山大王?！?p> 阿昭：“......”
“可是我還是猜錯了，原來阿昭姐也是個嘴硬心軟的妖怪啊。”
死后的吳蓮看著阿昭為了她的死痛不欲生，沾染了人類七情六欲的大妖怪也變得如同人類一般脆弱了。
“我還是成為了阿昭姐的負擔(dān)，成了拖累阿昭姐漫長妖生的因果。”
“不，我沒有覺得你是負擔(dān)......”阿昭瘋狂搖著頭，似乎這樣就能讓吳蓮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
“阿昭姐，因為害怕死亡，我選擇了裝聾作啞扮瞎，同樣為了錢財，綠柳村的其他人也是同我一樣選擇了裝聾作啞扮瞎，其實人類都是這般自私自利，眼中看到的都是自己?！眳巧徴Ａ苏Ｑ?，一滴淚劃過臉龐，在下墜的過程中化為微光。
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合起嘴巴的人是聾子，瞎子，啞巴。
吳蓮不過也是其中一個，總想把最好的阿昭留在身邊，把自己人生里唯一剩下的救贖捆綁在自己的未來里，劣性根的人類總是自私又自利。
“我不值得你為了我自毀修行，而綠柳村村民和李府也不值得你背負滿身殺戮?！?p> 阿昭閉了閉眼：“我覺得值得?！?p> 吳蓮盯著阿昭看了好一會突然笑了，她笑著張開手臂，像是少時那般，撲到狐妖的懷里，自有狐妖的手臂狐尾接住她，只要有阿昭在，她永遠不會摔倒在地。
阿昭綻開自己僅剩的尾巴，不敢用力，虛虛圈住吳蓮的魂體。
“人類有句話叫做死者為大，阿昭姐可以答應(yīng)我這個死者一個要求嗎？”吳蓮湊到阿昭的耳邊，親密地說著只有兩個人聽到的悄悄話。
“你要什么？”
死而復(fù)生也好，要她一命抵押綠柳村和李府滿門性命也罷，她都答應(yīng)。
“我要阿昭姐以后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帶著笑意的語音落下，是少女倚在狐妖的懷里撒嬌。
阿昭瞪大眼睛：“什......什么？”
吳蓮的手穿過阿昭的身體，兩人近乎重疊在一起：“生死有命，我已死，阿昭姐還活著，所以阿昭姐要忘了我，好好地活到最后?！?p> 阿昭看著吳蓮虛幻的身影，喃喃道：“可能不行啊，為了造幻境去更改姻緣，我把往后的壽命心血都燃盡了?！?p> 吳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也變得慌亂。
“死者為大，那我也要死了，是不是也能大一次?！卑⒄岩蛔忠痪涞溃骸澳俏乙蛥巧徱黄鹣玛幉艿馗吧砗蠼韵喟??！?p> 憑空一道驚雷落下，和人類隨時隨地可以說出口的誓言不同，踏入修仙之道的人妖鬼魔一旦立下正式誓言，都會上傳天道，不可更改。
火紅的狐貍露出巨大的妖相，把小小的人類團在肚子下面，被楚言歡墓碑維持著的吳蓮魂體開始溢散，阿昭的呼吸也開始虛弱起來。
太陽沉下山峰，燦爛的霞光穿透這個已經(jīng)被死亡籠罩的村子，讓周遭一切變得虛幻美好起來。
楚言歡緩步上前，從狐貍懷里把自己的墓碑掏了出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曲嵐抽噎著舉起劍，對準楚言歡：“你到底是誰？”
他們剛剛看得清清楚楚，楚言歡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凡人。
楚言歡沉默了，很想說你能先收收那股子不值錢的哭包樣先么。
“呃——”先被狐妖入身，再看了一場人妖生死別離的大戲，明明是戲中人最后被徹底遺忘的李玉終于明白自己還活著，還沒高興完又被面前再一次的橫刀相向嚇到，大喜大悲下徹底昏了過去。
嚴青石冷漠地看著生死不知的李玉，凡人之身承受狐妖的妖力，哪怕還活著也活不了多久，罪有應(yīng)得無需救治。
最后一個礙事的昏過去了，那么楚言歡和嚴曲二人也能好好聊聊了。
楚言歡定然不會把自己是從一副棺材里活過來的事情告訴嚴青石和曲嵐，于是她開始編故事了。
這個故事的梗概是楚言歡的父親原本是修仙界的一屆小仙，在一個城鎮(zhèn)有點小名氣，當(dāng)然名氣傳播范圍極窄，沒有聽過很正常。
有名氣自然也有人眼紅，楚言歡的父親便是被人誣陷偷盜寶物，一路追殺，在半路便受傷過重仙逝了，剩下年歲不大修為不高的楚言歡就近找了個村落躲起來，按照父親所說的好好活著，未來尋求一天可以報仇雪恨。
而不似凡物的青石墓碑也被楚言歡當(dāng)作父親遺物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