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需得以重利
一路順著長街到了太子府,江執(zhí)亦沒忘朝后吩咐。
“去明府,攔了父皇的旨意?!?p> 太監(jiān)應(yīng)聲而去,明嫣這才從心中松了一口氣。
若說刑部尚書傅安之外,還有誰是能攔下明家被流放的,那便只有眼前的人。
太子江執(zhí)。
江執(zhí)一路抱著她入太子府,直進了內(nèi)室,將人放下來,吩咐宮女。
“備水給她?!?p> 她滿身臟污,將太子的身上也染的難看,心知江執(zhí)既然下了吩咐,那此時必然不會與她說明家的事,明嫣索性閉了嘴,老老實實沐浴完,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裙。
臟污洗去,一張出水芙蓉,秀色空絕的臉映入眼簾,明嫣低頭行禮。
“太子殿下。”
江執(zhí)合了手中的書,慵懶地倚在軟榻上,抬頭看她。
“明家女,北明第一世家的嫡小姐,中宮皇后的親侄女,謝將軍嫡子謝離的未婚妻?!?p> 明嫣斂著眼,頷首。
“想救明府?”
屋內(nèi)安靜片刻,江執(zhí)隨意問她。
明嫣抬起頭,啞著聲音說。
“是。”
“怎想到求傅安?”
“傅大人與故去兄長有交集,且斷案極準,臣女唯有鋌而走險一求。”
與故去兄長有交集?
江執(zhí)嗤笑一聲,一張臉上似攏了幾分嘲意看她。
“險境之下必得許以重利,才能讓人心甘情愿去做事?!?p> 言下之意,她想憑故去兄長與傅安的那點微薄的情,去讓傅安為明家平反,是萬萬不能的。
見她轉(zhuǎn)了眼珠卻不動,江執(zhí)又輕笑了一聲,碾著聲音說。
“到底是貴女?!?p> 不懂塵世險惡與外面的半分世故,癡心妄想憑空撈個救手。
嬌弱貴女,終歸難堪大任。
聽得出他話中的嘲諷,明嫣連臉色都不變,直直對上他的視線說。
“但如今不想求傅大人了。”
“那想求誰?”
雖是問著,江執(zhí)心中已經(jīng)有了猜測。
“太子殿下既然在傅府門前救下臣女,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明嫣聲音平靜地說。
“想求孤?”
“非求。”
她一雙眸子如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清冽,冷然。
世家女的矜貴與傲骨在此時,于她身上凸顯的淋漓盡致。
江執(zhí)望著她,想起第一眼在傅府門外,對上的那雙不屈的眼。
“是合作,是聯(lián)手。”
江執(zhí)聽了話,還沒來得及笑,就聽她語速極快地說。
“殿下不是說險境之下必許以重利嗎?臣女愿許?!?p> 她握緊了手中冰涼的東西,毫不猶疑。
“明家手中尚且有另一半先帝在世時留下的虎符,掌的是如今西郊之外的鐵騎兵?!?p> 所以南府算計明家,無非是想要這個虎符。
可虎符縱然在明家手里,卻只有皇家的人能用此調(diào)動兵馬。
鐵騎兵縱認虎符,但也只認在皇家手里的虎符。
身份與虎符缺一不可,這東西對如今的明家來說,是最有用又最沒用的東西。
她一句話落,江執(zhí)傾了身子看她,眼神晦暗不明。
對他來說,這顯然是個極有用的引誘。
合作?
他默了片刻,說。
“孤若想要,你只怕走不出這個大殿?!?p> 明嫣似早有預(yù)料,從袖中拿出那一塊東西,看向江執(zhí)。
“這只是信物?!?p> 她沒那么蠢,將唯一的底牌就這樣帶出來現(xiàn)于人前。
“明家早有一半權(quán)勢交到了我手里,虎符只有我知道在哪。”
她斂了眼,半真半假地說。
但縱是如此,她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賭,靠自己揣摩人心的本事去賭。
“你要什么?”
屋內(nèi)安靜片刻,江執(zhí)問她。
“太子殿下保明家安穩(wěn)一年?!?p> 一年時間,足夠她為明家翻案,足夠她去做背后的籌謀打算。
“一年之后,虎符我自會交與殿下。”
“時間太久了。”
江執(zhí)緊接著出聲道。
“若介時臣女反悔,殿下大可一劍殺了我?!?p> “你的人命不值錢。”
這便是非要她再許利益了。
明嫣頓了片刻,將手中信物遞了出去,眼中似有不舍和掙扎。
“這是信物,若是如此,殿下可能答應(yīng)?”
“這信物是真的?”
江執(zhí)接過玉佩,把玩著。
當然是假的。
明嫣斂了眼,似苦澀一笑,輕柔的聲音飄過來。
“我一個落魄千金,拿什么去騙殿下?”
過剛易折,恰到好處的示弱,才是最容易讓面前的江太子放下防備的。
果不其然,江執(zhí)收了玉佩,頷首。
“起吧。”
明嫣扶著桌案站起來,聽得江執(zhí)說。
“在此等候片刻,孤去書房一趟,等會送你回府。”
江執(zhí)徑自出了屋子,一路直奔書房而去。
“太子殿下,怎去了這么久?”
屋內(nèi)早有人坐在那,見他進來,掃了一眼一旁的沙漏,問。
“可成了?”
桌案邊仍攤開了一封信還未來得及合著,傅安看過去一眼,笑出聲。
“這謝二半年不曾來信,好不容易盼來一封,還是讓咱們太子殿下,紆尊降貴去救他的小未婚妻?!?p> 江執(zhí)和謝離算得上年少好友,但后來立場站的不同,也少有來往。
如今北明大齊戰(zhàn)事又起,謝離奉命出征,于昨日卻來了信。
言明,明家有難,但謝家父子都在戰(zhàn)場,恐不能趕回去相救,讓江執(zhí)看在二人情分,多少對明家施以援手。
江執(zhí)收了信,暗衛(wèi)回稟明嫣去找傅安,他才從書房離開和傅安一起去了傅府。
江執(zhí)不理會他說的話,走到桌案前,看了一眼薄薄信函里寫的東西,忽然一揚手,將信擱在燭臺下,燃了。
傅安意外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殿下這是……”
“孤去明府一趟?!?p> 江執(zhí)已不再多言,轉(zhuǎn)頭離開了書房。
明府外。
因著江執(zhí)派人來傳的那一句話,如今宮中的太監(jiān)和江執(zhí)的暗衛(wèi)兩相爭執(zhí),沒人敢先回去。
太監(jiān)是得了圣旨來的,如今太子偏要攔了圣旨,這第一個為難的是他,回宮后辦不成事被怪罪要砍頭的第一個也是他。
他不敢走,又不敢動手,只能和江執(zhí)的暗衛(wèi)僵持著。
直等到了南公子南澤來。
南澤在傅府門前碰了壁,帶著滿身的戾氣到了明家門外。
明家滿門都站在外面,上到明老夫人和明相夫婦,下到明嫣嫂子抱著的三歲小孩,都不明白又發(fā)生了什么,只茫然地看著外面。
南澤走上前,抬起一腳,狠狠踹在了離他最近的明嫣大嫂——燕清婉的心口。
大嫂被他一腳踹出去,抱著懷里的孩子順著臺階滾落下去。
明相與明夫人頓時大駭,婢女趕忙扶了大嫂起來,明相怒氣沖沖走上前,提了劍指著南澤。
“你大膽。”
南澤不以為然,不怒反笑。
“你明家算什么東西,也敢拿劍指著我?”
身后兩個侍衛(wèi)上前奪了明相手中的劍,將他押住。
明相已好幾日沒合眼睡過,眼下被一推搡,險些也跌下去。
南澤一掌拍在明相肩頭,冷笑著說。
“殺不了你女兒明嫣,還殺不了你?”
他劈手拿了劍要砍下去,忽然,橫空掃過來一陣勁風將他逼退。
他大怒回頭,便瞥見前后走過來的江執(zhí)和明嫣。
明嫣一雙鳳眸里染了幾分冷然和殺意,她快步走上前扶住了明相,又看到一旁臉色蒼白的大嫂,頓時心頭怒火直涌上來。
南司馬用偽證設(shè)計明家,如今南澤還如此欺辱她家人,便是泥捏的人也有了脾性,何況她明嫣一向不是好脾氣。
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她怒極反笑。
“太子殿下?!?p> 江執(zhí)在一旁偏頭看她。
“不是說保明家一年安穩(wěn)嗎,如今先保著臣女要一條命如何?”
江執(zhí)通透得很,當下了然她的意思,幾不可見地頷首。
得了江執(zhí)的信,明嫣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手捏住南澤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這一刀刺有三寸,頓時血液飛濺,南澤慘叫了一聲,片刻就咽氣了。
溫熱的血灑在明嫣的手上,她連退避都不曾,手勁極穩(wěn),冷然看著南澤倒下去。
一雙眼里殺意毫不掩飾地傾瀉出來,她立在明府門前,明明只是穿了一身簡單的衣衫,卻讓人頓時心頭一駭然,都低下頭不敢看她。
南府來的人一見死了公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但如今明府外有這么多人,又豈會容他們放肆?
江執(zhí)一揮手,暗衛(wèi)上前將南家的侍衛(wèi)押了下去。
“你等著,你敢殺我們公子,我們南家不會放過你的——”
明嫣聽了暗衛(wèi)的慘叫,卻只嗤笑一聲。
不管她動不動手,南家都不會放過她。
既然如此,又何必容忍南澤在家門口欺辱明家人。
索性她接下來為明家翻案,也要和南司馬撕破臉皮。
“嫣兒。”
明相好歹也算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很快冷靜了下來,擔心地看著她。
明嫣安撫地對明相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回去吧,父親,明家……安全了?!?p> 明相在心中猜測幾息,又想起方才的暗衛(wèi)。
能在北明如此肆意攔下圣旨的能有誰?
他眼神復(fù)雜地看過去一眼,俯身道。
“多謝太子殿下?!?p> 江執(zhí)稍稍頷首,輕輕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