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夫人沒想到,事情竟敗露,至少并不應該如此快敗露。
她畢竟人活這么多年,縱沈環(huán)并沒詳細同她說,讓她去買的那些吃食究竟用途幾何,她又如何會看不出。她是先確定了這法子確實是隱蔽,才肯讓他去鋌而走險。趙平生死后她也去查看過尸首,光看尸表絕對看不出死因。
當然,若真有人非要剖尸,或許會瞞不住,可她身份畢竟在這里,人死就講究個全須全尾入土為安,她就非不肯讓人動尸首,誰又能奈她何。
是這小姑娘,尸首都沒仔細看一眼,便知是中了什么毒,才引來了后來那百戶猜疑,非要驗尸。可就算是驗尸,就算果真查了出來,家里下人不都說了,東西都是她買的,是她叫趙平生吃的,抓沈環(huán)是干什么?
趙夫人甩開姜寒星手,神色已然平靜,言語落地卻仍有聲:“我雖不比你們成天在外邊跑的見過世面,卻也不至于性命攸關(guān)的事,人家說兩句幼時相交感情好,我便聽之任之了。你想要實話,我同你講了,我如今也就要一句實話,你方才說想保,那又究竟能不能保?!?p> 姜寒星也不勉強,她手去捻燈芯,點點頭:“能?!?p> “那能保到何種地步?!?p> “至少性命無虞?!?p> “那好?!?p> 趙夫人一直緊繃著的肩背,這才算是稍放松下來,眼睛卻又瞇了起來。
“果真只要我說這些話就行?”
“當然是只說這些話也行?!?p> 姜寒星也跟著笑,捻過的燈芯重新又亮堂堂,燈影搖曳里,她再次沖著趙夫人伸手,裊裊婷婷:“不過,若夫人并不忙的話,或者,同我一道去看看沈環(huán)?您不想他嗎,也不瞞您,詔獄里刑罰,確實還挺嚴苛的?!?p> 她請趙夫人跟她一道到詔獄里去,自不是真覺著趙夫人會想沈環(huán),就如同她先前要趙夫人事無巨細說他們家里那些事,也不是忽然間對趙大人那些妻妾們爭寵十分有興致。
是沈環(huán)這小子現(xiàn)在嘴嚴得很。姜寒星光知道他與趙夫人之間肯定情深,但究竟深幾許,她還真不大看得出來,所以才尋了由頭旁敲側(cè)擊趙夫人,畢竟對沈環(huán)這種主仆恩拿命來報的傻子來說,趙夫人在他心中重,肯定絕不比他在趙夫人心中要少。
因此詔獄廊道里,得了滿意答案的姜寒星步伐輕快:“夫人,待會兒見沈環(huán),您先旁邊稍等會兒,我有幾句話要先同他講一講。”
趙夫人卻不大高興:“要我來見的是你,來了又不讓見的還是你?!?p> “不是有什么話還要瞞著夫人說?!?p> 雖就這么一會相處,但姜寒星已看出,趙夫人就是個想什么就說什么的直性子,與年歲無關(guān),若七老八十還能再見,她肯定仍這樣。
一句話山路十八彎久,姜寒星如今反而是喜歡跟這樣人相處,所以她臉上笑都比平日里誠摯好幾分:“是沈環(huán)這人您也清楚,太重感情了,我直接就帶著您上去,那不反倒像是因為他的事牽累了您,恐怕到時候反而是沒回旋余地?!?p> 趙夫人這才算是止了腳步,視線卻還望著沈環(huán)監(jiān)牢方向:“那若是有什么事,記得跟我說啊?!?p> “那是自然?!?p> 姜寒星轉(zhuǎn)身走進沈環(huán)監(jiān)牢:“都聽見了吧?!?p> 沈環(huán)“嘖”了她一聲:“你說說你,你跟她說這是干嘛?!?p> “你要是肯聽我的,我干什么還非要去找她。”
新住進人的牢房,還算是干凈,姜寒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累。
沈環(huán)也找了個地方坐:“你都沒跟我說,怎么知道我不愿意?!?p> 姜寒星也“切”他:“殺母之仇這樣大的事,你都能拿來算計我,我還敢信你能對我言聽計從?話說我娘那時候?qū)δ氵€挺不錯的吧。”
沈環(huán)沉默了一會:“我還以為這些事你都不會再提起。”
“怎么,你現(xiàn)在都不再提沈闕了?”
“也沒有,想起來都是挺高興的事,干什么不提?!?p> “那不就得了,”這個斜靠著門框的姿勢有點不好,坐久了左半邊屁股連帶著整條腿都跟著麻,姜寒星腿慢慢曲起來,又伸直,斟詞酌句,“我以前也覺得,我們這種人,不靠著恨可怎么活,但其實仔細想想,真特別恨的時候一點也不多,就剛林明雨讓人給我送梁少的頭過來,我心里想的也不是娘孩兒大仇終于得報,而是這晦氣東西便不能明兒個再給我看嗎,我明早還想吃王記的包子,這哪兒還吃得下去……”
沈環(huán)打斷她:“梁少死了?”
“嗯死了,”姜寒星邊點頭,邊作勢要站起來,“不信?那我拎過來給你看看,就在外頭。”
“信信信,”沈環(huán)笑著伸手拉她坐下,“所以你來找我是干什么?要我別那么恨?”
是。然后順便也不用對所謂幫了你報仇的人——也就是徐桓之,那樣感恩戴德。
姜寒星本準備這樣說。
但沈環(huán)明顯笑里有推拒,他又說道:“反正事情都過去了,我一個將死之人,也沒所謂什么恨不恨,放下不放下的?!?p> “那倒也未必,”姜寒星也只好話都到嘴邊了又止,一邊把這話含糊過,一邊罵徐桓之看著人模狗樣的,背地里還怪會給人灌迷魂湯,轉(zhuǎn)換作說旁的,“哎你也不問我怎么殺的。”
沈環(huán)從善如流地問:“怎么殺的。”
姜寒星看著他眼睛答:“我跟林明雨做了交易,他幫我殺了梁少,我給他他想要的東西。”
按照這么個問法,接下來他應該問:那做的是什么交易?林明雨想要的又是什么?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就是想要他也能念著些她的好:你看你那樣算計我,我都沒跟你計較,你想要我殺人,我也殺了,縱其中也有他也是我仇眥的緣故,但我還是很念著咱們小時候的情誼的,你跟徐桓之,難道比跟我感情還要深嗎,竟要為他來辜負我嗎?
她就是想要他一個肯定的答復,他都知道。
但畢竟,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了。
沈環(huán)嘆了口氣,問她:“寒星,我跟你說沒說過,少爺當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禁軍亂抓人,京兆尹府亂審案,王沛貪心,獄卒憊懶,你沒跟我說過,但我有專門找過當時經(jīng)手的番役,一百兩銀子天香樓一頓酒問的?!?p> 姜寒星飛快地回答了他,接著仍說自己的,就是方才沈環(huán)想的那樣:“你應該要問我,我跟林明雨做的是什么交易,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沈環(huán)也說自己的:“不是這樣。”
他說這話時聲音其實很輕,跟先前說話并沒什么兩樣。
然而姜寒星看向他,卻久違地在沈環(huán)臉上看見了怒色:“少爺不是進了詔獄后受刑受到驚嚇,心疾發(fā)作無人知曉,因此意外身亡的,少爺心疾發(fā)作時,梁少就在旁邊,他知道這是心疾,但他依然什么都沒做,他就在旁邊一直看著,像貓看著手里被玩的快死的老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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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千舟
修完了,最近幾天更新寫得比較亂,從二十章看起閱讀體驗會更好,懶得看也不影響后續(xù)閱讀哈,給大家?guī)聿缓玫拈喿x體驗萬分抱歉,從今天開始恢復正常更新,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