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謊言，好威風
蕭越綾爬上一處陡坡，喘息著，喉嚨被風吹得干裂刺痛，半人高的野草在周身萎靡肆虐，腳下積雪凌亂，高屠夫在身后不足三步。
“跑不動了吧，賤人，你以為你今天還逃得掉？乖乖束手就擒吧，大爺保證讓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你知道我是誰嗎？”
高屠夫眼神快速一閃。
蕭越綾懂了，不管知不知道，今天他都不會讓她活著離開這里；因為她活下去，一定不會放過他，那蕭越綾的身份對他而言，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窮兇極惡的罪犯總有無限勇氣，因為沒退路。
背面坡下隱蔽處，陳平和兩個侍女躲在一塊石頭后面。
蒲月推陳平，“還在等什么？！那流氓快碰到公主了，我們還不快出去救公主！”
說著就要起身，被仲春拉住。
“蒲月你再看看，公主好像……讓我們先別出去？”
……
登高望遠，蕭越綾瞇起眼——
一道黑影駕馬而來，冷硬的眉目比寒冬更甚，劍眉斜飛緊皺著，掩飾不住周身肅殺凜冽。
裴稷安竟然為了害她去而復返？！
一愣神，高屠夫撲上前猴急地扒她外裳，遠處有人搭弓繃緊臂膀，朔風獵獵，破風聲中，蕭越綾從來沒有聽過裴稷安那樣急的聲音，她在與高屠夫的爭執(zhí)中踉蹌后退，高屠夫猙獰的面孔完全扭曲，聽到背后破空爭鳴襲來，寒光刺破白霧——
“噗呲——”
裴稷安似乎喊了什么，蕭越綾低著頭并沒有聽清，直到那箭穿透高屠夫胸口，看他在震愕中痛苦斷氣，才淡淡勾了勾唇。
笑意泯然匿與眼中，消失不見。
她手在身后示意，陳平悄悄藏起身。
一陣風刮在臉上，馬蹄未至，裴稷安已然翻身而下大步跨到她面前。
高大的陰影壓下來。
少女微微揚起臉，泛著點點濕意，發(fā)髻在奔跑中散下來，墨發(fā)蜿蜒，襯得她小臉慘白，往日笑盈盈的眸子茫然凄哀，嬌縱姿態(tài)不再，只剩一副完全受到驚嚇的樣子。
“殿下。”裴稷安手指動了動。
不對勁，裴稷安的態(tài)度……大殿上厲聲斥責她欺辱孤女時，金鋪中截下她中意的頭面給別家小姐時，演武會拒絕她邀請和福王等人組隊時，可不是這個樣子。
蕭越綾心思電轉(zhuǎn)。
“你還好嗎？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裴稷安眼中光芒變換，倏忽間，刻意放輕的語氣依舊僵硬，無人看到的地方，他攥緊的手因為過度用力，繃出累累青筋，骨節(jié)泛白。
撿起地上的大氅，他笨拙地抖了抖遞給蕭越綾，蕭越綾后退了兩步。
裴稷安薄唇緊緊抿著，不說話，眼中射出颼颼冷光。
蕭越綾在須臾間心頭冒出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測，便帶著點故意的試探，態(tài)度惡劣道：“裴稷安，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在破廟，本宮明明看到你和封慕儀在門口，你竟然敢丟下本宮，害得本宮差點被賊人欺辱……”
她故意話說一半，看他怎么圓——
聽到她的問責，裴稷安眼底似有慌亂閃過，面上依舊冷戾，他是不常笑的面相，這很好遮掩了他真實情緒。隨即細聽蕭越綾話中意思，聯(lián)想到封慕儀派人下足了料，便是提早醒來，估計也只迷迷糊糊看到他們兩個身影。
蕭越綾向來是個揪住蛛絲馬跡當令劍的人，如果聽到他們談話，怕是早就捅破了天去。
遂道：“她受傷了，我必須先送她回城?！敝槐苤鼐洼p。
耽擱一時半刻，蕭越綾不會有事。
“你早就希望發(fā)生這種事吧？”蕭越綾扯了扯嘴角，“你一向嫌惡本宮，本宮被人綁到郊外，落得這樣的下場，你該高興的。”
“他把你怎么了？”
裴稷安又問了一遍。
蕭越綾不答反問：“所以你就從來沒想過，本宮孤身一人在破廟會遇到什么？是你從未想過，還是……將本宮綁至此地的就是你、和封二小姐？”
她咬了字眼，明明是質(zhì)問，如往常般揪著不放，嬌蠻但發(fā)泄情緒居多，到最后，卻分不清是驚懼之下的胡攪蠻纏，還是皇家人自帶的多疑揣測。
裴稷安的心緒被問得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我不是回來了？”他蹙眉，覺得蕭越綾太咄咄逼人，“你應該反思自己為什么這么容易就能被擄走，而不是揪著小事，沒有半點長公主的涵養(yǎng)。”
蕭越綾火氣蹭一下升起。
裴稷安沒變，他哪變了？！那道緩聲的‘殿下’才是她錯覺，是她多疑多思，裴稷安果然還是封慕儀的走狗！
永遠站在她對立面。
“放肆！這便是你和長公主說話的態(tài)度？”
蕭越綾怒目圓睜，揚起手就要朝他揮去，手停到半空，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在地上轉(zhuǎn)了一圈，撿起一根半個手臂粗細、倒插在雪地里的枯木枝，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弧線。
“本宮要報官！”
將木棍重重抽在裴稷安背上，邦硬的聲音在雪地發(fā)出一陣陣悶響，蕭越綾直打得手上酸疼，才余怒未消緩了下來。
裴稷安一動不動全然承受，等她停下來才沒事人一樣從她手中抽走木棍，扔遠，“不用了。長公主多威風，一失蹤你的侍女就去京畿衙門報了案，現(xiàn)在全城戒嚴，估計官兵也快找到這里。”
“你怎么會在這里？”蕭越綾明知故問。
“陪永寧縣主游玩?！?p> “大冬天郊外游玩，兩位好興致?！?p> “……嗯。”
“你說她受傷了？怎么傷的？”
“……有賊人。”
呵，“沒看到本宮被人綁架？”
“沒有?！?p> 蕭越綾干脆利落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裴稷安臉上指印很快浮現(xiàn)，面無表情單手掐住她腰，在蕭越綾扭身要走的剎那，把人輕輕松松一提，另一手提著韁繩就翻身上了馬。
“裴稷安?。 ?p> 風徒然凌厲盤旋，細小的雪粒刮在人臉上、落在脖子，一陣透心寒。忽的，墨色大氅兜頭罩在蕭越綾頭上，連著整個身子、手腳都被包在里面，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音。
“……”
鼻息間具是濃烈的溫熱汗汽。
一路風馳電掣，蕭越綾被夾在腋下，送到了安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