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姜瑤雙手撐著床褥從黑暗中驚坐起，眼前依舊是濃墨般化不開的黑，讓人一時間竟是分不清到底在現(xiàn)實還是仍在夢里。直到一陣夜風灌入，姜瑤才覺背心處一片濕冷，竟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了。

　　“小姐，小姐，怎的了？”伴隨著丫鬟急急地問詢聲，緊接著便是有人急切推門而入的越來越近的細碎腳步聲，“小姐莫怕，阿鳶在呢?！?p>　　屋內(nèi)的光線漸漸明了，原是丫鬟掌燈近前來了，“小姐可是夢魘了？”

　　“嗯?！苯庉p拍了兩下胸口，緩了緩夢境帶出來的驚懼情緒，“阿鳶，現(xiàn)在是幾時了？”

　　“才寅時，離天明還早著呢，小姐再睡會兒吧?！?p>　　“睡不著了，阿鳶，你近前來，我們靠著說說話吧?！?p>　　姜瑤往床鋪內(nèi)里挪了挪，剛好留出了一人的空位置，示意丫鬟過來。

　　見此，阿鳶捂嘴噗呲一笑，“奴可不敢，待會兒被李嬤嬤逮住，奴又要被罵沒規(guī)矩了?！?p>　　“快別在那兒裝模作樣的了，還在小姐我跟前拿喬了是吧，趕緊的來！”

　　“得嘞~”

　　都是十多歲的女孩子，正是俏皮可愛的時候，正經(jīng)不了一會兒便立馬破功了。阿鳶放下燭火，蓋上燈罩，小碎步跑到門口左右看了一眼，輕掩上門復(fù)又跑回姜瑤床前，幾下脫掉鞋襪便窩到了榻上。

　　“小姐，你剛剛夢到什么了？”阿鳶偏頭好奇道。

　　姜瑤蹙眉。

　　“阿鳶，你說這個世界上有妖怪嗎？”

　　姜瑤沒有回答阿鳶的話，反而拋出了一個問題。

　　“當然有??！”阿鳶抱住膝蓋，聲音忍不住拔高起來，“不僅有妖怪，還有神仙和白毛鬼呢！”

　　“凈胡說！”姜瑤伸出食指戳了戳阿鳶的額頭。

　　“怎么是胡說呢，小姐你小時候沒聽過白毛鬼的故事嗎？”阿鳶雙手比劃起來，一本正經(jīng)的說：“就是頭發(fā)長長的白色的蓋住臉，一直垂到膝蓋上邊，如果哪家小孩子晚上哭鬧不睡覺的話，白毛鬼就會來把他抓走！”

　　“還有還有，上次去京郊莊子上玩的時候，莊子上的老王頭就跟我們幾個府里過去的下人講，說他進山打獵的時候看到了一只狐貍精，雪白雪白的，還能口吐人言呢……”

　　“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姜瑤撫眉，“不過我小時候確實沒聽過這些山精志怪的故事，沒辦法，你小姐我小時候是個孤兒，還是個沒有記憶的孤兒，你知道的。”

　　語畢，姜瑤佯裝無奈的攤了攤手。

　　“啊！對不起小姐！阿鳶笨嘴笨舌口不擇言了。”阿鳶嚇的趕緊捂住了嘴。

　　姜瑤呲笑，捏了捏阿鳶高瘦的鼻梁。

　　“逗你玩呢，你知道我不在意的，我現(xiàn)在有一個戰(zhàn)神大將軍的爹爹，有無微不至照顧我的李嬤嬤，還有一個陪我天天闖禍的小阿鳶，我可幸福啦！”

　　“那小姐，你剛剛到底做了什么噩夢，嚇的你都不敢一個人睡了?！?p>　　阿鳶一副揶揄的小表情往姜瑤肩頭靠去，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姜瑤絲毫沒有被揭穿的窘迫，反而癟了癟嘴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一個很奇怪的夢?！?p>　　姜瑤沉吟半晌終于開了口。

　　“我夢見我漂浮在一個非常黑暗的地方，像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深淵，四周是漫無邊際的黑暗?！?p>　　“其實我看不見自己，但我感覺到我好像真實的漂浮在那里。然后我的眼前又慢慢浮現(xiàn)出了一個人。是一個女人?！苯庲槠鹣ドw撐住半邊側(cè)臉，“她好美，好溫柔，渾身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像仙女一樣?！?p>　　“不知為何，我一見她就覺得親近得很，她沖我一笑，我就覺得我好想撲到她的懷里去?！?p>　　“小姐，你是不是想娘親了?！卑ⅧS忍不住插了一嘴。

　　“你小姐我都沒見過自己的娘親，怎么想？”像一個被戳穿了心事的小孩，姜瑤急切道：“別打岔，如果你還想聽小姐我繼續(xù)講的話。”

　　阿鳶立刻捂嘴噤聲。

　　“她也不說話，就一直溫柔的沖我笑，我感覺她眉眼里都是慈愛?！苯幬⒉豢刹榈膰@了口氣，“我當時在夢里確實覺著這就是我的娘親。”

　　“我特別特別想靠近她，我努力地想往她那兒走，但是我看不到自己的身體，感覺自己像一團沒有實質(zhì)的煙霧移動不了一點。”

　　“再然后，我看到她身后冒出了九條尾巴，就像你說的狐貍一樣，雪白雪白的尾巴，也泛著潔白的光暈。我不知道自己在做夢，但是看到她長出尾巴我竟然也不害怕，甚至感覺更想上前去親近她了，覺得自己特別想撲進那一大團尾巴里?！?p>　　“然后就在我努力想往前靠近她的時候，黑暗的深淵底下突然躍起一張滿是鋸齒的大嘴，一口將她吞沒了！”

　　空氣陷入了一陣沉默。

　　“就，沒了？”阿鳶試探的開口。

　　“沒了?！?p>　　姜瑤干巴巴的回應(yīng)。

　　“小姐，你聽我給你分析哈，我是這么想的?！卑ⅧS苦口婆心道：“應(yīng)該是你很想念娘親，但是你的記憶里又沒有娘親的形象，所以就幻想出了一個完美的娘親，然后因為沒有以前的記憶，所以夢里就是一片黑暗沒有場景，嗯，就是這樣?！?p>　　“那我幻想的娘親為什么有九條尾巴，又為什么會在一個黑暗的深淵里，并且被一個可怕的東西吃掉？”

　　阿鳶轉(zhuǎn)過頭上下打量了姜瑤半晌，最終一本正經(jīng)的點頭得出結(jié)論。

　　“小姐，可能你也是九條尾巴的妖怪！”

　　“……”

　　果然書本上說四肢發(fā)達的人頭腦都不太聰明是對的！姜瑤內(nèi)心也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隨即沖著阿鳶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搖了搖頭。

　　“滾蛋，小姐我要睡了?！?p>　　說罷一腳踹上了阿鳶的屁股。

　　“小姐你卸磨殺驢！”阿鳶假哭著擰起鞋襪往外走。

　　“嗯，阿驢，出去記得把門給我掩好?！?p>　　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

　　姜瑤躺下，眼睛透過黑夜里的濃墨仿佛是望向了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