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叫你華昶,還是莫敖昶?”
宋芷哽咽開口:“為什么?為什么你一直都在騙我?!?p> 花種散落一地,莫敖昶的心也七零八碎。
不,不是這樣的!
莫敖昶湊上前,握住宋芷的手,道:“阿芷,你在說什么?我怎么都聽不明白?”
他依舊笑著,只是那笑比哭還難看。
不明白,他怎會不明白!
他還要騙我!
宋芷猛的甩開他的手,站起身,退后一步拉開距離,質(zhì)問道:“我且問你,爹爹是不是死于你手?你是否認(rèn)賊做母?是否挑起戰(zhàn)亂?是否坑殺無辜百姓?是否建了梨花村這個虛假的村落?”
“是否,如你承諾,從未騙我?”
她都知道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裹挾著他的心臟。
莫敖昶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神不自然的移開與她對視的目光,薄唇闔動半晌,有口難辯。
竟一時之間,不知要從何說起。
見他這般眼神躲閃,含糊其辭,宋芷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痛苦與愛意錯亂交織,讓人無法承受,連口鼻都感到陣陣窒息。
她站在那,兩行清淚自杏眼流下,雙手緊緊握拳,用力到指甲嵌入掌心。
“你怎么能如此喪盡天良?惡事做盡!還要這般費(fèi)盡心思,做了這么大一個騙局,把我當(dāng)做你養(yǎng)的寵物,隨意控制圈養(yǎng)在這個籠子里,我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莫敖昶!你騙得我好苦,你……你……”
攥著拳頭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循環(huán)往復(fù)。
宋芷再說不下去了,淚如決堤,語不成句,只是流著淚和莫敖昶對視,眼神悲痛不已。
見她又氣又急,顯然傷心到了極點(diǎn),莫敖昶不知所措的抬手為她拭淚,可還沒觸碰到她的臉頰,便被側(cè)身躲過。
停頓在半空的手僵硬一瞬,只能落寞收回。
“不要碰我,你太可惡了!”
宋芷厲聲指責(zé):“娘至死都在念著你,爹找了你整整十八年,慈愛之心,拳拳可見??赡隳兀活櫮钌B(yǎng)之恩,對親生父親下此毒手,你枉為人子,我真為爹娘感到不值?!?p> 這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罵,刺得莫敖昶心口如毒蟲啃噬,隱隱作痛。
“不是的!”
莫敖昶眼圈泛紅,極力辯解道。
“爹的死非我本意,我從未想過傷害于他,一切都是被逼無奈?。 ?p> “我已經(jīng)殺了容氏九族,讓他們給爹陪葬去了,你信我,我只是在利用容氏,利用這個雍國皇子這個虛假的身份,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jié),只要結(jié)局是對的,何必糾結(jié)這些不重要的過程。”
“阿芷,我只是不想我們?nèi)稳似哿枇T了,這也有錯嗎?若是沒有權(quán)勢在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過茍且偷安,如何能舒心活著?”
“這世道,本就有亂世之象,我不過是輕輕推了一把,天下分久必合,等我做了這天下之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絕不攔你,如此,不好嗎?”
這是莫敖昶第一次,迫不得已的把內(nèi)心最真正的想法展露在宋芷面前。
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陌生之人的性命與他何干,天下大亂又能怎樣,只要能達(dá)到目的,一切都無所謂。
從始至終,他的謀劃,從未因任何人中斷過。
宋芷靜默垂淚。
她早該知道的,從第一次相遇時,莫敖昶的行事做派就非同尋常,只怪自己愚蠢,以為他本性不壞,又被愛意蒙蔽了雙眼,從不懷疑他說的每一句話。
到頭來,她已經(jīng)分不清他那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
“阿芷,你可以理解我的,對不對?”
莫敖昶小心翼翼的靠近,單膝觸地,緊緊攥住她垂落雙側(cè)的手腕,哀求道:“以前的一切通通不作數(shù),我們重新開始,從今天起,我絕不再欺瞞你,好不好?”
他卑微乞求,如虔誠信徒,仰望著愛人的雙眸,渴望得到她的認(rèn)同與原諒。
宋芷垂眼看他水光瀲滟,飽含柔情與期待的眼眸,心中更加痛苦。
可這個世界是真實(shí)存在的,人們的苦難都是真實(shí)的,所有人都會痛、會死,并不是冷冰冰的數(shù)字,也不是畫本里的紙片人。
更何況,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無數(shù)無辜之人的生命、層層疊加謊言,還有父親的性命。
叫她如何能放下芥蒂,如何能欺騙自己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繼續(xù)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
覆水難收,他們再回不了頭了!
“不,我不能。”宋芷搖頭,憤懣拒絕,“你可以有野心,但我不能接受,你所做的一切。”
宋芷自嘲道:“我以為,你并非大惡之徒,我以為,我可以改變一切,可笑這一切,全都是我的自以為是?!?p> “為何你對路邊的乞兒都懷抱善意,偏偏對我如此嚴(yán)苛?”
莫敖昶不忿了一瞬,又試圖說服她:“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善是惡,不過勝利者的一句話罷了,不是我,也會有別人,這天下之主誰做不是做,為何我做不得?打仗怎么能不死人,待我大事一成,這天下便再也沒有戰(zhàn)爭,你我追求的又有什么區(qū)別?我們想要的其實(shí)是一樣的啊。”
聽得這巧言令色的詭言辯論,宋芷怔怔的看著他,明明離得這樣近,卻讓她看不清,她好像從未真正認(rèn)識過這個人。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被安排好了身份,如同被操控的傀儡,只能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結(jié)局。
她改變不了他反派的角色,也改變不了原本的命運(yùn)。
宋芷失望至極,泣不成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就此別過,來日若是相遇,便當(dāng)做從未相識。”
見她竟如此狠心,話里話外都是要與自己恩斷義絕,半分不留轉(zhuǎn)圜的余地。
莫敖昶終究是落下淚來,柔聲哀求:“阿芷,你就不能為我退讓一次嗎?”
她愛他,但她已經(jīng)退無可退了,做人不能沒有良知和底線。
縱使他的眼淚再多,也澆不滅宋芷心里的怒火,手再用力,也抓不住要離去的決心。
宋芷只覺得整顆心都累極了,疲倦的說:“放手,我不想與你動武?!?p> 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手掌更加用力的收緊,宋芷冷著臉,一點(diǎn)點(diǎn)掰開,撇下他,獨(dú)自往夜色中走去了。
“阿芷!”
莫敖昶跪在原地高聲喚她:“你當(dāng)真不要我了嗎?”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宋芷決絕的背影。
她步伐堅(jiān)定,一次都未曾回頭。
過了許久,莫敖昶緩緩起身,揮袖擦凈面容,對一直隱在暗處的凌風(fēng)命令道:“跟著她,若她出事,你提頭來見。”
阿芷,那便先讓你自由一段時間吧,等天下都是我的,你又能走到哪里呢。
此生此世,我絕不會放手。
莫敖昶死死盯著宋芷離開的方向,眼中的欲望幾乎凝成實(shí)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