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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賦

第三十章 張敞畫眉

平城賦 任葭英 2000 2024-09-26 22:42:58

  德音殿內(nèi),透進幾縷溫柔的日光。

  拓拔月坐在窗前欣雪后初霽之景,眸中閃爍著神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霍晴嵐手持銀壺,正細心地為王后斟上一盞溫?zé)岬乃幉?,動作輕柔,生怕驚擾了這份寧靜。

  阿澄則往炭盆里又添了些炭火,而后蓋上蓋子,立在一旁看火。

  逾時,李云洲在殿外求見。

  拓拔月神識已經(jīng)清醒,李云洲之前唐突的話,還映在腦中揮之不去。

  心里生出避嫌之念,拓拔月便讓霍晴嵐傳話:“就在外面說話吧?!?p>  李云洲無奈道:“卑職要出宮一日,須得公主同意?!?p>  立于殿外,日光灑在他清俊的面龐上,益發(fā)襯出其少年之氣。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公主,卑職有一事相告,家父已至姑臧,我須前去接應(yīng)?!?p>  說時,他目光微微閃躲。

  拓拔月看他不自在,遂道:“令尊怎么會想起到姑臧來?莫不是……”

  李云從和她說過,他十歲時母親留書出走,至于去了何處,并未提及。父親尋了一年,之后也不再提此事。

  大魏、河西畢竟是兩個國家,李宏不會無緣無故到姑臧來,莫不是過來尋人?

  “公主,我家的事暫時不想提?!崩钤浦扌膩y如麻。

  “好,那你先接應(yīng)令尊,有什么我?guī)偷蒙厦Φ模欢ㄒ_口。”

  “月阿姊……”李云洲抬眸看她,眼神依戀,但卻不再往下說。

  這一聲,讓拓拔月心神一蕩,恍似回到她與李云從初識之時。

  她閉閉眼,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李云洲退了幾步,正要轉(zhuǎn)身,忽聞黃平傳報,河西王沮渠牧犍臨宮。

  李云洲忙躬身退到一邊。

  沮渠牧犍闊步而入,走到望舒閣前,見著李云洲,腳步猛然一滯。

  “你叫李云洲?”

  李云洲怔了怔,應(yīng)道:“正是外臣。”

  沮渠牧犍笑了笑:“外臣……抬起頭來。”

  李云洲心里老不情愿,但仍微微抬首,但卻不與之直視。沮渠牧犍上下打量他一番,唇邊漫出笑意:“好樣貌,先下去吧?!?p>  李云洲不知他何意,只依言而去。

  他未曾回頭,但總覺得沮渠牧犍一直盯著他,讓他芒刺在背。

  拓拔月也看出異樣,忙岔開沮渠牧犍的神思,笑問:“牧犍可是來看阿月的?”

  沮渠牧犍這才擰身看她:“自然。”

  “那你為何老盯著阿月的侍御師?我還以為你是來看他的?!?p>  她有意插科打諢,沮渠牧犍不得不應(yīng)對一番,他勉強笑了笑:“阿月宮里的人,我都認不全,總歸是不好的。顯得我不敬你?!?p>  “牧犍不需要敬阿月,愛我便是。”

  “好,好,好,”沮渠牧犍邁步入內(nèi),右手撫住她額頭,“阿月,感覺如何了?”

  拓拔月聞聲抬頭,旋后又溫柔地垂下眼簾,輕聲道:“已經(jīng)退熱了,只是睡不好,孩兒一直踢我。”

  沮渠牧犍咧嘴一笑:“是么?這是好事,孩兒康健?!?p>  凝視拓拔月一時,沮渠牧犍眼中滿是憐愛:“看看,退了熱,臉上一點血色也無?!?p>  他輕輕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女退下,自己則從身后蔣恕手中,取來一盒精致的妝奩。

  “牧犍?”

  “今日,讓為夫做一回張敞,如何?”

  “幸何如之?!蓖匕卧码m覺意外,但立馬接住了他的話。

  沮渠牧犍扶她坐在妝臺前,打開妝奩。但見,妝奩中盛著各式胭脂水粉。

  他俯身,指尖輕沾一抹淡雅的桃粉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拓拔月蒼白的臉頰上。

  頃刻間,她臉頰上便有了幾分生氣,更顯溫婉動人。

  “沒有鉛粉,都是草木制的,”沮渠牧犍極盡溫柔,輕執(zhí)起螺子黛,“阿月喜歡什么眉型?”

  “長眉?!?p>  細膩的墨色泛著柔和的光,他眼神專注,緩緩靠近,近得能嗅到她發(fā)間的清香。

  筆尖輕觸眉梢,柔如春風(fēng)拂柳。

  “四季變換,朝霞暮靄。阿月,往后我定要多陪你?!?p>  話語落下,最后一筆也恰到好處地收在眉尾。

  拓拔月對鏡自視,只覺這眉妝頗具神韻,英氣而不失婉約。

  但拓拔月卻心生狐疑:這畫眉之術(shù)從何修來?竟比女子還畫得好!

  “阿月真美,我眼睛都移不開了?!睌堉?,沮渠牧犍也對著銅鏡。

  鏡中映出一雙人來,她自是春風(fēng)芙蓉面,而他方臉蓄著須,也頗為英武。

  用過午膳,拓拔月借口要午睡,把沮渠牧犍請出殿。他也不癡纏,抱了抱他的王后,遂轉(zhuǎn)身離去。

  拓拔月聽得腳步聲遠,才低聲問霍晴嵐:“大王今日好生奇怪,怎么想起要做張敞的?”

  《漢書》中說,京兆尹張敞與其妻情投意合。其妻幼時受傷,眉角有一缺損。張敞每日都要給妻子畫眉,長安中流傳出“張京兆眉嫵”的佳話。

  不過,這佳話落到有司耳中,卻成了參奏他的把柄。等到漢宣帝問起時,張敞對曰:“臣聞閨房之內(nèi)、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p>  聞言,漢宣帝沒有責(zé)備張敞,但此后張敞多年淹留,不曾仕進。

  拓拔月發(fā)問后,霍晴嵐想了一時,忽然抓住了一點關(guān)竅:“我想起來了。方才大王看李云洲的眼神有些奇怪,似是在確認什么。之后,大王為公主畫眉,既是在討好你,又像是在試探你?!?p>  聞言,拓拔月心中一沉,眼中閃過一抹犀銳的光。

  輕撫著方才精心描繪的眉,她只覺指尖微涼,心緒卻如潮水般翻涌。

  “德音殿中有內(nèi)鬼……”

  她往外看去,目光凝在窗牖上,似要穿透深宮迷霧,攫住隱在暗處的眼睛。

  霍晴嵐忖了忖,道:“日后還需小心一些。不過,李侍御師雖然出言莽撞,但不見得有別的意思。”

  別的意思,輕薄之意么?

  自然不是,絕不至于。

  他只不過當(dāng)她是最親近的人,說話恣意了些。只是,這種羈絆容易被誤解。

  正沉吟著,阿澄忽然湊了過來,道:“公主,阿澄有一計,或能擒住這通風(fēng)報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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