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歲寒咬著牙,強壓下心中的別扭,任由賀蘭捷扶著她的左肩,撈緊背部將她的上身抬了起來,然后在她身后塞了兩個軟枕,讓她慢慢靠穩(wěn)。
“喝吧?!辟R蘭捷把藥碗遞給易歲寒。
易歲寒左手接過藥碗,濃郁的苦澀隨著升騰的熱氣鉆進鼻腔讓她心頭泛起一陣惡心。
“看什么呢,喝啊!”賀蘭捷不耐煩地看著易歲寒。
易歲寒心一橫,端著藥碗兩大口就把湯藥一滴不剩地全部掫進了胃里。
“咳!”心道一聲好苦!易歲寒不著痕跡地輕輕蹙了蹙眉。
賀蘭捷從易歲寒手里撤下藥碗,沒再多看她一眼轉身出了馬車,好似他的任務就是來給易歲寒灌藥的,任務完成了,也就一刻都不必多留了。
口中的苦澀久久不能退去,易歲寒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以前在家里每次喝藥二哥都會給自己準備一兜子的蜜餞,雖然將門女子沒那么嬌氣,可有兩個哥哥的她也算是受盡了寵愛,只不過今后再也不會有人寵著她了。
“賀蘭捷!我們這是去哪?”
易歲寒聲音不大本以為已經出去的賀蘭捷聽不見,可她卻聽到了賀蘭捷的反饋,“回歸遙?!?p> 歸遙,北元的都城,易歲寒心中一涼,她不知道在那里等著自己的會是什么,可作為敵國俘虜總不會受到什么貴賓待遇,除了下放牢獄不會有別的選擇。
易歲寒的身體還是太虛弱了,清醒了沒多久就又昏昏欲睡,靠著軟枕呼吸綿長。
滴答——滴答——
易歲寒坐在房檐前,看著雨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腳邊,濺濕母親親手為她做的鞋。
“四姐姐,你看什么呢?”
“勇堂?姐姐不是讓你抄書嗎?”
“你說什么呢四姐姐,大姐姐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說……!”易歲寒望向身邊的弟弟,易勇堂還是十一歲時的樣子,穿著鎧甲滿身是血地沖著她笑。
“勇堂……”易歲寒呆愣地盯著自己的弟弟。
“歲寒?!?p> “歲寒……”
“歲寒!”
那是父親和哥哥們的聲音,易歲寒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驚喜地回頭,可下一瞬,易歲寒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驚恐和絕望席卷而來,父親青白的臉色,潰爛的傷口,哥哥們滿身的血跡,血肉模糊的面龐,他們明明是在笑,但笑容里卻沒有絲毫的溫和。
“為什么要投降?”
“為什么讓易家軍染上污點?”
“你為什么還活著?”
一句句滴著血的質問鉆進易歲寒的腦海,即便她已經捂緊了耳朵,可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沒辦法模糊掉半分。
“不!不!爹爹,二哥哥三哥哥,你們聽我解釋!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滴答——滴答——”
腳邊的雨滴一滴滴飛回房檐,原本已經放晴的天空重新變得烏云密布驚雷滾滾,父親,哥哥和弟弟也倏地消失在原地,易歲寒孤獨地站在一片荒蕪的原野之上,紫色的閃電打在她的腳邊,無處躲藏。
賀蘭捷拿著幾顆糖塊鉆回馬車,這是他好不容易才著人找來的,本想拿來給易歲寒解解苦,卻沒想到易歲寒已經又睡了過去。
把糖塊放在小桌上,賀蘭捷坐下身定定地觀察著易歲寒的睡顏。
“那吉說的還真沒錯?!辟R蘭捷瞇了瞇眼,“倒還真算是個美人兒?!?p> 看著易歲寒纖長濃密的睫毛在她眼下打下一道陰影,本就白皙的肌膚因為傷病而白的透明,兩頰微微凹陷,想來是病的這些日子里攝入不進什么營養(yǎng)而瘦得厲害,額前的碎發(fā)擋住額頭讓她更顯出幾分柔弱感,與她在戰(zhàn)場上英姿颯爽咄咄逼人的樣子完全不同。
“病成這樣都能看出美來,確實是天生麗質?!辟R蘭捷在手指上沾了些溫水,輕輕點在易歲寒干燥蒼白的嘴唇上。
觸手的感覺柔軟冰涼,讓賀蘭捷心頭一顫。
“唔…不…聽我解釋!爹爹!你們別走……!”
易歲寒的囈語讓賀蘭捷回過神,嗖地把手收回來有些緊張地盯著易歲寒的臉。
只見她秀眉緊蹙,冷汗很快就布滿了額角,身體微微蜷縮著,像是在懼怕著什么,賀蘭捷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滴淚竟然劃過她的睫毛沒入了衣領當中。
“易歲寒?易歲寒,醒醒!醒醒!”
賀蘭捷輕輕去拍易歲寒的臉,見她沒反應手上用了些力。
賀蘭捷的呼喚真的起了作用,易歲寒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渙散地盯著一處盯了許久才喘息著慢慢緩過神來。
看清眼前的人,易歲寒愣了愣,道:“你怎么又回來了?!?p> “我買的馬車,我為什么不能回來?”賀蘭捷微微一笑繼續(xù)道:“怎么了?做噩夢了?”
“沒有?!睆妷合履X海中尚未完全退去的夢境,易歲寒心虛地答道。
“真沒有?”
“沒有!”
“不承認算了?!辟R蘭捷拿起小桌上的糖塊扔在易歲寒身上,“喏,給你的?!?p> “這是……糖?”易歲寒有些驚訝。
“嗯,省著點吃,吃完了就得等到了歸遙才有得吃了?!?p> 易歲寒將糖握到手里心情稍有復雜,猶豫半晌終究是沒把道謝說出口。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辟R蘭捷根本不在乎易歲寒是否感謝自己,毫不猶豫地掀開了車簾,“哦對了,以后再做噩夢可以和別人說說,說出來就不會再怕了?!?p> 賀蘭捷出了馬車無奈搖了搖頭,騎上馬一路跑到隊伍最前方,看著眼前一片曠闊的原野,賀蘭捷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易歲寒薄唇的觸感還縈繞在賀蘭捷的指尖,抬起手,用剛剛觸碰過易歲寒嘴唇的手指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嘴唇,賀蘭捷臉上浮現(xiàn)一絲嫌棄和疑惑。
“女孩子的嘴唇都這么軟嗎?若是能再感受一下……呸!賀蘭捷!你是沒見過女人嘛!”
易歲寒在賀蘭捷離開后才從噩夢中徹底清醒,伸出舌頭舔了舔本該干澀的嘴唇,卻奇怪的發(fā)現(xiàn)想象中干裂疼痛的感覺并沒有出現(xiàn),反而還有些水潤感,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