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賀蘭捷的照顧,易歲寒的日子又艱難了起來,入了東堯,暗處多了不少眼線,而這些自然逃不過易歲寒的眼睛。
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易歲寒隨意地往囚車上一靠,間或咳嗽兩聲以示自己的虛弱。
這些日子以來易歲寒一直在想,陛下舍掉易家軍卻單單要了自己回去是為什么,盡管易家軍只剩下幾千戰(zhàn)力,可那畢竟也是易家軍,是東堯最勇猛的一支隊伍,就如此獻給了北元著實不是陛下的風(fēng)格,而為了帶自己回到東堯,陛下甚至寧愿為此賠上一座城池,他想做什么?
易歲寒揉了揉額角,圣意難測,既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越發(fā)的不會好過,還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多養(yǎng)養(yǎng)精力,恐怕后面還有的事要費神的地方。
好不容易到了東堯的都城明京,易歲寒連圣面都沒見到就被直接打入了天牢,換上單薄的囚服,易歲寒環(huán)視四周,灰暗的石墻,玄鐵所筑的牢門,唯一能透進光的小窗也被封住了,整個牢房中除了一僅余半根的白蠟再沒有其他光源。
石墻冰冷刺骨卻是易歲寒此時唯一的依靠,昏暗中一只老鼠躥到她的腳邊,她也只是稍稍縮了縮腳趾,若是往常,她一定會尖叫著跳起來,躲在大哥的身后讓二哥把老鼠趕出去,可今日她卻沒有了什么恐懼之感,因為再沒有人能幫她了。
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當(dāng)中,易歲寒根本無法判斷究竟過去了幾日,那半截蠟燭也在她被關(guān)進來的第二日燃盡了,牢門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勉強能讓人看清五指,易歲寒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里待多久,一天,一月,一年甚至是永遠,在這種壓抑濕冷的環(huán)境中只怕過不了多久人就會瘋吧,一定會瘋的,因為她已經(jīng)聽到遠處其他牢房中傳來的瘋狂的怒吼其中還夾雜著不知是何人的啜泣,這樣的日子,即便沒有任何拷問和刑罰也足以讓人絕望。
“咔啷?!彼坪跏怯腥舜蜷_了牢門,靴子踩在雜草上悉悉索索的聲響讓易歲寒睜開了眼,燭光搖晃著晃進她的眼睛,易歲寒抬起頭看向走到面前的人。
“徐公子,想不到竟會是你。”多日沒有發(fā)聲的易歲寒嗓音有些沙啞,看向眼前人的眸子里透露出了幾分驚訝。
“寧川縣主,好久不見。”徐久驍依舊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樣,與五年前易歲寒最后一次見他時別無二致,容貌雖無太大改變,但兩人的境遇卻是截然不同了。
他身后的人舉著燭燈,燭火明暗間兩人之間的地位高下立見,徐久驍身姿挺拔衣著華貴,反觀易歲寒卻是一身囚衣,散落的發(fā)絲間還夾著幾根干草,比對鮮明。
要說兩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十五年前當(dāng)時還是虎威將軍的徐斌帶著自己的兒子徐久驍?shù)揭准蚁蛞讱q寒的父親易威求娶易歲寒,兩人的婚事本已經(jīng)定下,只待兩人到了年紀(jì)就成親的,結(jié)果易威元帥出征,戰(zhàn)勝歸來后被封寧川郡王,封地寧川,一家人搬去封地再也沒能搬回明京,因此兩人的婚事也就很少再被提起了,五年前易歲寒曾隨父親回京述職,那時的徐久驍在自她面前極盡討好,想想當(dāng)時徐久驍?shù)哪右讱q寒有些想笑,如今五年過去,婚約雖未廢,但她卻成了階下囚,而徐久驍已經(jīng)是東堯太尉之子,兩人差距天差地別,再想結(jié)親怕是無望了。
“如今我已是罪臣,徐公子就不必再稱寧川縣主了。”易歲寒瞥見徐久驍手中圣旨,自嘲一笑道:“徐公子今日來是宣讀圣旨的吧,既如此那便不用再刻意寒暄了,念吧。”
徐久驍看著易歲寒雖然狼狽卻依舊秀美的臉一時有些不忍,但他還是展開圣旨朗聲道:“罪臣易歲寒接旨!”
易歲寒聞言雙膝跪下,合上雙眼細細去聽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寧川縣主易歲寒帶兵不利,投降北元,罪無可恕,本該處以極刑,但朕念其年紀(jì)尚輕,臨危受命,其父易威郡王為東堯鞠躬盡瘁,戰(zhàn)死沙場,朕不忍斷其血脈,特赦易歲寒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為懲易歲寒之叛心,從即日起褫奪封號貶為官奴,賜黥刑,欽此!”
徐久驍略顯冰冷的聲音響徹整個天牢,一時之間遠處瘋狂的怒吼和低沉的啜泣都隨易歲寒的思緒遠去,免了死罪卻賜了奴籍和黥刑,這對于易歲寒來講是莫大的屈辱,易家全家忠勇卻出了一個降敵叛國的女兒,從今日起易家再無榮耀可言,這樣給家族抹黑的女兒只怕這一生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這對于生來高傲的易歲寒來說,比殺了她更讓她難受。
見易歲寒遲遲不給反應(yīng),徐久驍略皺了皺眉,道:“易姑娘,接旨吧。”
易姑娘,稱呼改得還真快,這翻臉不認人的樣子倒是像足了他那個勢利的父親。
易歲寒抬起僵硬的胳膊,將圣旨雙手接住,強壓下嗓音中的顫抖說道:“罪奴易歲寒,謝陛下隆恩?!?p> “明日便會有人帶你去受刑,之后即刻入教坊司,陛下對你已是萬般寬容,你去教坊司后好好懺悔吧。”徐久驍深深看了易歲寒一眼,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牢房。
他離開之后,牢房中又恢復(fù)了黑暗,易歲寒緊緊握著手上明黃色的圣旨直至顫抖才踉蹌著直起了身子,即便看不清圣旨上陛下親筆所書的定論,易歲寒仍是打開圣旨拼命去看上面的每一個字,不是不信,而是不服,他的父親,兄長,長姐都是為了東堯而死,即便自己錯處再大,大到處死大到為奴,也不該讓她成為教坊司的官奴,那可是青樓,無論讓她在那里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保全自己的名聲,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分明就是讓自己已逝的家人們跟著自己一起受這種奇恥大辱!
易歲寒跪在獄中,頭深深地伏在地上,隱忍的哭聲從她口中嘶吼而出,“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